那是一种窒息般的荒谬感——他被囚禁在偏殿数日,不见天日,恍若一个被遗忘的囚徒;而当他一脚踏出幽冷的殿门,世间天翻地覆,皇权的接力棒,已经交到了另一个人手中。
李起凡被囚的滋味,他可算是尝过了。
长安的晨钟再度响起,传遍四方。
而太子,已经与他无关了。
那晚,李起云回到泰王府,第一件事就是独自泡了一壶碧螺春。他衣袍未脱,坐在廊下看着茶叶在水中舒展,像极了命运缓缓张开的利爪。
张向天也来了,他看着李起云,不知道泰王在想什么。
“殿下的茶泡得很好,可惜啊,这茶若久泡不饮,终归是苦的。”
李起云抬眼,似笑非笑地看他:“狼来了的故事多讲几次,就成真了。”
张向天挑眉,神色严肃,“那便是……真的要来了?”
“还不够。”李起云慢慢将茶水一饮而尽,“狼得饥到极处,才会咬人。”
他的语气里没有愤怒,也没有慌乱,反倒有一种极致的冷静与自信,像是一把淬火未拔的剑,沉稳中隐隐透着杀气。
几日后,一名风尘仆仆的副将悄悄出现在泰王府西侧偏院中。他是冯知节手下老将,随冯将军远征归来,却在京中突然获令,被暂时调入守备营。
他的脸上还带着风霜的纹路,眼中却是不加掩饰的愤怒与不甘。
“冯将军被贬,我等虽未言语,但心中早有定夺。殿下若有意,他日之势,我等愿为先锋。”
李起云并未立即回应,只是命人赐座上茶:“你是冯将军的人,我怎知你不两头下注?
副将沉声回道:“陛下贬冯将军,却留了我们在京。我们是被丢下来的,朝廷既不信,也不敢用。您若不信,大可将我们逐出长安,我一个兵也不带走,看他们如何收场。”
李起云终于轻轻一笑,道:“我信你,正如你信冯将军。我知道你们打仗时背后从不看天,只看战旗在哪。”
副将长身而起,重重一拱手:“从今日起,您若起事,我甘为先锋。”
冯军留下的一部分精锐兵将,原本被安插在御林军中“编制重组”,名义上是“赏功”,实则是削权。而这些人早已在边疆厮杀数年,忠诚不在朝廷,而在能让他们生存、有血有肉、有酒有肉吃的将领身上。
李起云早知这一点,便以张向天之手,在暗中逐一召见。
“你们的刀,在战场上有用,在长安……就废了吗?”
“我不是太子了。”他对那些兵士说,“但你们不是皇帝的狗,也不是公主的鹰。你们是将军的兵,是活人的兵。”
他没有给他们承诺官职、财宝、功名。
他只说:“若我为帝,冯将军为相。若我不成,就让这天下再乱一次。”
第162章自笑狂夫老更狂【VIP】
秋光微凉,长安的晨雾像细丝般缠绕在宫墙与巷陌之间。泰王府的朱漆大门半开,门外已排着准备随行的车马与亲随,马蹄不安地在青石地上轻轻踏着,鼻间喷出一缕缕白气。
徐圭言踏入府中,沿着长廊行去,步伐不快不慢。
长廊尽头,李起云正负手立在花厅前,身着深色锦袍,腰间悬着宝刀,袖口翻出绣金暗纹。
他的神情带着几分悠闲,却有一种在长安混迹多年练就的从容——似乎不论去留,都不曾真正放在心上。
“殿下。”
徐圭言行礼,语气克制。
“圭言来送我,倒是稀罕。”李起云笑着,微微抬手,示意她入座。身后的侍从奉上茶,却被他抬手拦下,“不必了,免得一会儿L走得匆忙。”
他们并肩立在厅前,看着府外的行列。李起云忽然开口:“你知道吗,权势这东西,就像眼前的这些马匹——有人骑在马上,就该享受驰骋的快意;有人被拴在车上,就该老老实实拉辕。无非是位置不同。”
徐圭言微微蹙眉,“在我看来,骑在马上,是为了把人带到该去的地方。不是为了兜风。”
李起云笑了一声,似乎不以为然:“话是这么说。但天下的事,几千年来,谁真正为了别人去驰骋?你以为那些手握权柄的,不都是先想着如何保住自己的鞍子,再考虑别人要去哪吗?”
徐圭言沉默片刻,才道:“至少要有人试一试,不然马一直往一个方向跑,迟早把车带到沟里。”
他转过头来,看着她,眼神像是在审视一个有些天真的孩子,“所以,你是那个想改方向的人,而我,只要马跑得稳、车里坐得舒服,就够了。”
这一瞬,两人都明白——这条路,他们必然要分开。
上位者看到权势所带来的享乐,他们的眼里有歌舞、美酒、厚软的锦席;
有志者看到权势带来的责任,那是千里之外边关的烽火,是百姓炊烟里的温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