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月亭怔了一怔。他低下头,看了她一眼,又过了几秒,终于从外套口袋里拿出那一枚铂金戒指。
他并未解释一字一句,只是将戒指放进了她的掌心里。
楚天青合拢五指:“你是什么时候找到的?”
“我说是刚才,你会相信我吗?”许月亭侧身倚靠在阳台栏杆上。
夜风吹乱了他的发丝,他低声说:“刚才我剥完螃蟹,去茶水间洗手,站在那里想了一会儿,洗手台后侧有一块缝隙,我弯下腰摸了摸,戒指果然卡在瓷砖和墙壁之间。”
“嗯,我相信你。”楚天青点了点头。
许月亭笑了笑。
楚天青又说:“我早就发现了,你是个很细心的人,我认识你的第一天,你就送了我一盒笔,你记得吗?那笔芯真的超级好用,写起来非常顺滑。”
许月亭抬起头,望了一眼深夜天空。
或许是因为百分之八的酒精影响了他的思维,他忽然坦白道:“我比十七班的陆子昂更早知道你……曾经休学了两年。”
“啊?”楚天青一下就猜到了,许月亭曾经在网上搜过她的名字,凭借那些只言片语,他就推测出了实际情况。
不过,楚天青也不是当初的楚天青了,提起“休学”两个字,她的情绪也没有太大波动。
总会过去的,她想,无论是痛苦、愤怒、忧愁,还是悲伤,总会过去的,时间会改变一切。
因此,楚天青轻声回应:“其实也没什么,都是以前的事了,我也没吃多少苦,已经熬过来了。”
许月亭却告诉她:“我也休学了两年,我今年二十一岁,比你大两岁。”
楚天青很惊讶,却也知道,许月亭说的是实话,可她还是没想明白:“为什么啊?”
许月亭把他的袖口往上拉,她看见他的左肩处,靠近脖颈的位置上,有一条形状狰狞的疤痕。
只一秒,他就把衣服重新放下来了,她甚至没看清,也不知道刚才那一切是不是她的幻觉。
她更加疑惑:“这是……怎么回事?”
许月亭解释道:“以前我在南非上学,路上遇到了一群持刀抢劫的混混,正在拿刀砍人,我也被砍了。学校里也不太平,打架斗殴都是家常便饭,回国后,我在家休养了两年才去上学,也没告诉过别人我今年几岁。”
楚天青猜到了他可能经常撒谎,也终于理解了为什么她总是觉得他的言行举止太早熟了,他从不暴露自身的情绪,也不喜欢凑热闹,却是格外注意细节,他和陈曼一样被她归类为“神秘人”。
仔细想想,许月亭和同班同学的年龄差也只有一岁或者两岁而已,这很正常,但他不想告诉别人,那必定有他的道理,她非常理解。
许月亭轻声说:“我从前总觉得,你和我应该是同一种人,我们应该能互相理解……”
他自说自话:“不会轻易对别人敞开心扉,也不会随便相信别人。你知道,我也不是什么特别聪明的人,可能比不上纪明川,但我能感受到,你刚转学过来的那个暑假,心里有些孤独,焦虑,压抑,害怕被人误解,害怕自己一事无成。”
“那你究竟……想对我说什么呢?”楚天青又问了一句。
许月亭反而往旁边走了一步:“没什么……”
他们二人相隔一米之远。
他说:“真的没什么,难得有机会,能好好跟你说几句话。”
不知道为什么,楚天青忽然想到了米兰·昆德拉在《生命不能承受之轻》里的写过的那句话:除了生病以外,你所感受到的痛苦,都是你的价值观带给你的,而非真实存在。
她曾经深信这句话,也曾用这句话劝慰自己,但现在,她忽然觉得,它并不完全正确。
她更愿意相信,人有时并不是被自己的价值观困住了,而是困在了无处可逃的现实之中。
有些地方不宜久留,有些关系让人耗尽精力,哪怕当前没有疾病,也会在长久的忍耐之后激发真正的病痛,体现在生理或者心理上。
她想起了纪明川,也想起了郑相宜、陈曼,甚至是那些和她交集不多的同学。他们每个人在别人眼中或许光鲜、或许无趣,但只有真正靠近后,才能看见他们各自的秘密。
每一个人都有难题,只是呈现的方式不同而已。
她不再追问许月亭要说什么了,因为她明白,有些话,无论是说,还是不说,双方都能意会。
客厅里传来一道声音:“我打完电话了。”
楚天青回头一看,纪明川走出了卧室,踏入客厅,她连忙跑向他:“找到你的戒指了!”
纪明川脚步一顿,他想当然地以为,戒指是楚天青发现的。他立即接过戒指,戴回自己左手无名指上,还对楚天青说:“这个家真是没你不行。”
楚天青也笑出了声:“继续吃饭吧,我们都在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