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丘引着几人进入院子,院中只有两间简陋的屋子,和十几只满地乱窜的鸡。
其他俩人显然早已来过此处,只有荀舒颇为好奇,边走边看,直到跟着众人进了屋子,才问道:“几年前?师兄,你在几年前就知道会举办封禅大典?”
元洲笑着打趣:“梁丘是咱们中继承师父衣钵最多的,他能瞧出来有什么奇怪的?”他抢了梁丘的话,叽叽喳喳将这几年的事简要说出来,“几年前,梁丘就推出这些年会办封禅大典,且这大典上会出事。若处理不好,会起动乱,至百姓受苦,民不聊生。梁丘找不出解法,便来到这里先住了下来,想着随时间推移,定能找到办法。”
梁丘点头,叹了口气:“可是这局太大,我破不了,需有贵人从众协助。但这个贵人是谁,要如何帮,却是全然不知,我甚至连这贵人的生辰八字,是男是女都算不出。”
楚妙靠着门框而站,也是面有愁容:“这一年,我们想法子见过许多权力中心的人,却始终没找到那个‘贵人’。如今三天后就是岐山封禅,或许有些局,本就不是我们能破的,要是师父还在的话——”楚妙苦笑着摇了摇头,长叹一口气,再开口时已换了轻松的话题,“莫说这些了。小舒这几年过得如何?五年前听说了师父和司天阁的事,我们三个不约而同回过云淡山,但一直找不到你的踪迹。后来梁丘起了一卦,算出你没有遇到危险,已经遇到了贵人,自有一段因果,这才放下心来。后来冷静下来,才发觉我们是杞人忧天。师父他定是算好了一切,为你铺好了后路,不然如何能放心地走?毕竟你可是他一手带大徒弟。”
荀舒从不知道他们回去过,轻声道:“你们既然回去了……那你们可查出了当年司天阁覆灭,和师父之死的真相?”
三人对视一眼,沉默片刻后,梁丘才开口:“我们没有查。”
荀舒不解:“你们既然回去过,自然是放不下的,那为何什么都没做呢?”
“因为我们回去并不是为了师父,也不是为了司天阁,而是为了你。”梁丘表情颇为严肃,像是在教一个年幼的孩子,“很多年前,师父就曾对我们说过,无论以后司天阁发生什么,他发生了什么,只要离开司天阁,就是被逐出师门,此生再不能干涉司天阁的事,也不能做出复仇的举动。我想,师父他早就知道这一劫了吧。”
元洲倒了杯茶水递给荀舒,点头附和:“司天阁存在千年,气数早就将尽。无论它以什么方式了断,都是一种结果,不能因不接受这个结果,而生出新的因果。你年纪还太小,兴许还理解不了,但再过几年,你一定能明白。”
又是这句话。
以前在山中,荀舒最不喜欢他们将她当成个小孩子,虽然那时她确实是小孩子。没想到几年过去,还要继续听这句话。
如往常一般,荀舒心中不认同,但她不会因此事与师兄师姐争执,换来更多的说教。她抿着唇站在一边,垂着眼睛,不发一言。
楚妙看着她这副不服气的模样,叹了口气,笑道:“莫说这些了,还是聊聊你吧。
这些年你是怎么过的?我瞧你红鸾星动,可是遇到心仪的小郎君?叫什么,在哪里,什么时候带给我们瞧瞧?”
元洲挑眉,盯着荀舒的眼睛道:“瞧她这眼睛肿的,约莫这感情不是正缘。可惜不知道你的八字,不然师兄我亲自为你算正缘。这些年别的不行,我整日给别人看姻缘,看得可准了,人称大梁第一月老。”
荀舒本都忘了这件事,听到此话双眸又含起了一泡泪,将落未落,只觉得这半个月的悲伤全部涌上心头,压得她喘不过气。漂泊的船终于在这一刻找到了可以短暂停靠的岸边,她抽噎着开口,将这些年的事说给众人听。
众人安静地听她将一切讲完,末了楚妙用帕子为荀舒拭去脸上的泪水,温柔笑道:“小舒长大了,竟也知道为天下黎民做事了。”
荀舒耷拉着脑袋,垂头丧气:“可惜我被赶出司天阁时,年纪太小了,未能多学些师父的本事,观星术更是只学了点皮毛,看不出更多的。师兄师姐,你们可有更多的发现?”
第98章岐山封禅5
梁丘走到房门处,向外看,确认过院中无人,附近也没人后,将房门掩上,引着众人到方桌旁坐下,压低声音:“不瞒你们说,我其实有些发现,但时间过去太久,我时常怀疑那时看到的是真的,还是我的幻觉。”他倒了点茶水在桌上,用手指蘸着茶水,在桌上草草画出了心宿三星的天象图,道,“两个多月前的一日,我正坐在院中,饮酒赏月。偶然抬头,便瞧见了荧惑守心的天象。只不过那时的荧惑星一闪而过,不成气候,但还是被我瞧见了。
“那时我瞧得分明,荧惑星已定方向,更近南方的那颗星。可第二日酒醒后再瞧,并无荧惑星出现。那时我以为是酒醉后看花了眼,并未放在心上。直到半个月前,荧惑守心天象出现,荧惑星位于星宿三星旁,并未定方位。也是这时我想起了两个月前的事,开始怀疑那并非我的错觉。”
元洲震惊道:“昨晚咱们三人一同观星时,看得分明,荧惑星明明是向着东方,代表东宫的那颗星靠近……两个月前怎么可能向庶子星去呢?天象怎么可能会被改变?”
“是,天象无法被改变,所以后来我想了很久,还有一种可能。”梁丘在桌面上的两颗星上点了点,“荧惑守心,皇权易位。以前我们常说,落在那颗星上,便是哪边起了不臣之心,其实不然。荧惑星落在何处,那颗星的光辉会更盛几分,意味着那边会是新的天命之主。或许事情比我们想的要复杂的多,这次的天象,不仅牵扯到了东宫,还有其他的人。”
楚妙垂眸看着桌上的星辰图,认真道:“当今陛下共有三子,除太子外,其他两个都年岁尚小,手中无权,即使有人在背后相助,亦难成事。当今陛下尚在人世的兄弟有两个,陈王和襄王,也不知是哪位王爷,生出了异心。或许这几个月里,双方各自都有新的谋划,只不过有的事瞬息万变,几个月前是一个模样,如今又是另一番模样。”
荀舒心思一动,试探道:“太子的兄弟虽年岁小,可也许有的人就需要他们年岁小,容易被掌控呢?”
楚妙拧眉:“师妹的意思是,拥护太子的庶弟登基,而后挟天子以令诸侯?”
元洲站起身,走到床榻边上,瘫倒在上面,唉声叹气:“这局也太复杂了,如今就算我们几个臭皮匠凑在一出,想要化解这局里面的戾气,亦不知该从何处下手……我有些想不明白,太子本就是下一任帝王,他何必要参与这档子事?当今陛下眼看着也活不了多久,为何不等他宾天后,名正言顺继位,如此,不会有化不开的戾气,也不会有这劳什子的荧惑守心,百姓安居乐业,天下太平,这多好啊!”
“说得轻巧,若别人想要争,他不想法子护住,难道任人宰割?”楚妙启唇反驳。
眼看着二人又要如少年时般争执起来,梁丘猛地拍了下桌子,惊得二人忘了要说什么。
桌上茶碗被震得不停晃动,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楚妙急忙扶住茶碗,怒道:“梁丘,有话好好说,你拿桌子出什么气?我昨日就瞧见了,你家就这四个茶碗,这要是碎了,你连茶都没法请我们喝了。”
梁丘面含歉意:“报歉。我只是想让你们清醒一下,振作起来。这种事关皇权变更天下动乱的天象,本就不可能被轻易化解。此事我们想不出解决办法,难道不是正常的吗?”他指着房顶道,“我几年前便住到了这里,到今年才摸到点门路,我都没沮丧,你们有何可沮丧的?”
这话说得颇有道理,元洲和楚妙逐渐平静下来。楚妙轻声道:“如今该怎么办?说到底咱们四个人如今所说的一切都是凭空而想。若想化解此局,还要想法子混进斋宫才行。”
梁丘道:“混进斋宫容易。我的菜地离斋宫近,前两年宫中只住了几个老宫人,他们的蔬菜都从我这处采买。一个月前,斋宫负责采买的人便说了,让我自明日起,每日寅时将蔬菜送入斋宫。等明日我进了宫,再寻机会打探一番,看看是否能有新的发现。”
元洲猛地从床上起身,叹道:“师兄不愧是师兄,竟从几年前便开始谋划。”
梁丘这些年的谋划,说简单也颇为简单,但只为了一个不知是否会真的发生的卦象,坚持这么多年,绝非易事。
梁丘苦笑:“有的事需要机缘,我只能尽可能的多做,等待那份机缘。只是除了此处,明日还有件事需要你们去做。若发生宫变,必有兵力支持。明日你们便去附近探查一番,小心行事,看看是否能发现什么。”
楚妙和元洲答应下来,一旁的荀舒却认真道:“师兄,我明日能随你一同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