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像刀子一样刮过他背上新鲜的伤痕,带来一阵阵尖锐的刺痛,却也让他混乱的头脑异常清醒。
他抬起头,望着夜空中那些为别人绽放的烟花,璀璨,喧闹,却与他毫无关系。
他憎恶一切节日,这些象征团圆和温暖的日子,只会将他与这个世界的隔阂衬托得如同天堑。
他的母亲,那个来自江南、眉眼温柔如水的女子,是当地一个颇有名气的绸缎商独女。
当年王主事,还只是个屡试不第、家境贫寒的秀才,为了重振家业,主动求娶,许下诸多诺言。
外祖父看中他读书人的身份和潜力,将母亲嫁与他为贵妾,带着足以让王家脱胎换骨的丰厚嫁妆。
起初,或许还有过短暂的、因金钱而带来的虚假温情。
但随着时间推移,王主事那点可怜的文人清高和自尊心开始作祟。
他觉得自己娶商女为妾是折节辱身,仕途的每一次微小进步,最终也只熬到从六品主事,都仿佛带着铜臭的印记,让他在外抬不起头。
他将这种憋屈和自卑,隐秘而持续地发泄在了母亲身上。
母亲在世时,为了年幼的王瑾,尚且忍气吞声,努力维持着表面的平和。
王主事也愿意做点面子工程,至少不会在明面上过于苛待他们母子,毕竟那时母亲的嫁妆还在支撑着这个家的体面。
可这一切,在母亲在他五岁那年郁郁而终后,彻底变了。
失去了母亲的庇护和那份持续的经济贡献,王瑾便成了父亲眼中那桩“不光彩”婚姻的活证据,一个提醒着他曾经不得不依靠妻族财力的耻辱象征。
父爱?那是奢望。
正室夫人所出的兄长更是视他如眼中钉,动辄欺辱。
每年的除夕,前厅再怎么简陋也会摆上一桌,父兄与正室夫人围坐,勉强算是个团圆。
而他,总是被有意无意地排除在外,或者像今晚这样,被寻个由头打发了。
在自己的小院中,对着冰冷的墙壁,听着远处自家那点微薄的喧闹,品尝着被至亲厌弃的滋味。
要不是王家主支偶然发现他天资聪颖,过目不忘,是个可造之材。
为了家族长远投资,将他选入宫中给九皇子做伴读,他在这府中的境遇,只怕连这点表面的容身之所都没有。
看着屋外的飘雪,他想到了九殿下。
那个看似顽劣跳脱,实则心思剔透的小殿下。
知不知道自己的伴读如此不堪?
什么为国为民?舍身取义?
王瑾觉得自己没有那么高尚的情怀。
真论起来他还不如李锐。
自己所作所为,不过是因为殿下喜欢,李锐喜欢。
殿下信任他,将他视为肱骨。
李锐尊重他,将他视为好友。
在殿下身边,他感受到的是被尊重、被需要。
李不言应该是第一个看穿他伪装的人,他的确跟那些狗官一样,心思不纯。
不过不要紧,反正他也不喜欢李不言。
看穿了又能怎么样?
至于他这个目光短浅、志大才疏的父亲,他自己足以应付,他有的是手段让他吃苦头。
利用主家对他的看重稍稍施压,或者在他父亲那点可怜的公务上不动声色地设置些障碍,都足以让王主事焦头烂额。
可惜,每次他这个爹,真是一点记性都不长,也看不清自己的位置。年复一年,只会用这种最低级的方式来发泄自己的无能。
罢了,这顿打,他记下了。
来日方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