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壹的名字自此淡出朝野议论。
有人说他已入深山闭关;有人说他化身游方说忆人,背着布囊走遍天下;更有传言称,每当某地出现大规模失忆怪症时,总会有一个穿灰袍的青年悄然现身,手持断忆刀残片,口中低吟《守灯谣》第七章。
但无论他在何处,各地“野忆堂”
皆奉其为精神宗师。
他们不再追求统一史观,也不再执着于所谓“真实全貌”
。
相反,他们开始收集矛盾的说法、冲突的记忆、甚至荒诞的传说。
因为在实践中,人们渐渐发现:正是这些差异与争执,才让记忆保持鲜活。
譬如北方某村,两位老人对同一场雪灾的记忆截然不同。
一人说当年全村靠吃树皮活命,另一人却坚称朝廷及时赈灾,米粮堆满祠堂。
野忆堂录忆官并未判定孰是孰非,而是将两者并列记录,并附注:“此二人曾共抬一副棺材,送走七个饿死的亲人。”
后来学者研究发现,那年确有赈灾令下达,却被地方贪吏截留。
百姓既未全然绝望,也未真正得救??于是记忆分裂成了希望与苦难两个版本。
这便是人的记忆本质:它不完美,常带滤镜,掺杂情感,却也因此真实无比。
十年过去,第九颗星终于完全点亮。
那一夜,整个九州都能看见天际浮现奇异星图:八星环绕,第九星居中,缓缓旋转,宛如开启了一扇无形之门。
但并无灾难降临,反而全国范围内爆发罕见的集体梦境??数以百万计的人梦见自己牵着陌生人的手走过黑暗隧道,尽头是一片开满红莲的原野。
有人认出那是归忆原,而站在花海中央的,是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妇,正低头整理一本破旧笔记。
醒来后,许多人发现自己竟记起了幼年遗忘的片段:母亲哼过的摇篮曲、父亲背自己看灯会的脚步声、祖母临终前紧紧握住的手……更奇特的是,一些原本互不相识的人,在街头偶遇时竟脱口而出对方童年的小名。
科学无法解释,唯有录忆官们低声感慨:“渊门未开,心门已通。”
又五年,西北边陲建起一座新式学堂,名为“逆钥书院”
。
其入学第一课不是识字算数,而是让学生闭目静坐,回忆自己最不愿面对的一段往事。
有人痛哭失声,有人沉默良久,也有孩子勇敢说出:“我爹打仗回来变了个人,夜里总喊救命,我妈说他是英雄,可我觉得他好可怕。”
老师不加评判,只问一句:“你还爱他吗?”
当孩子含泪点头时,教室墙上的一面铜镜忽然泛起涟漪,浮现出一行古老文字:“**唯信不疑,方得始终。
**”
与此同时,东海海底的石阵彻底沉没。
经年累月的洋流冲刷,加之亿万次记忆共鸣的震荡,那座曾孕育忘魇的“记忆坟场”
终于崩塌。
断裂的玉柱化为齑粉,扭曲符文随泥沙掩埋。
渔民偶尔回收残片,却发现上面不再显现痛苦影像,反倒浮现温馨场景:一家人围炉夜话、学子金榜题名、夫妻携手归乡……
考古学家推测,或许是某种集体意志重塑了遗迹的本质??曾经埋葬痛苦的地方,如今成了孕育希望的温床。
而在南疆某座无名山谷中,一间茅屋静静伫立。
屋前种着一小片通天木,花开正盛。
每日清晨,都会有一位容貌平凡的女子前来浇水修剪,从不多言。
孩子们喜欢围着她玩耍,她便一边劳作,一边轻声哼唱:
>“春风起,忆莲开,
>星儿眨眼守灯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