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朝野上下难免忧心,这般病弱之躯,如何能承江山之重?
但这位太子殿下却有着菩萨心肠。他常开仓赈济贫苦百姓,更在全国各地设立义学,专供寒门子弟读书明理。这般仁德之举,使得民间对他赞不绝口。
只是他素来深居简出,世人多闻其贤名,却鲜少得见真容。沈识因长大后也仅见过他几面,上次相见,还是去年的春日宴上。
他们相识,是在她七岁那年,随祖母入宫探望病中的先皇后。
那时的他也已经病了。宫人们私下都说,他和先皇后患的是同样的病症,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疾恙,只怕终究要步他母亲的后尘。
他那时不过十岁出头的年纪,却已显出一种超乎年龄的沉静。苍白的面容上总笼着一层薄薄的愁绪,仿佛对世间万物都失了兴致。
她那时便暗自思忖,这个即将失去母亲的孩子,或许早已预见自己相似的命运,所以早早熄灭了对人世的期盼。
就像枝头将坠的玉兰,明明开得清雅皎洁,却终究要零落成泥。
但奇怪的是,那时虽病弱,他见到她时却总会露出笑容。听宫人说,他本是众皇子中最不苟言笑的一个,偏偏那段时间一见她就眉眼弯弯。
自去年春宴匆匆一别,他们再未相见。孰料今日竟会在这街角的糖铺前重逢。
她敛衽行礼,太子已疾步上前虚扶:“不必多礼。”
太子细细端详她片刻,轻声问道:“前些日宫宴怎么没去?我等到席散都未曾瞧见你。”
他语声里带着几分失落。
沈识因垂眸应道:“回太子殿下,上回宫宴因身子不适未能赴约,已托家母向皇后娘娘告假了。”
其实,她并不想去,因为订亲宴的风波闹得满城风雨,若是去了,不知要应付多少窥探与闲言。
太子应了一声,目光落在她怀中的食盒上,笑问道:“来买食材?可是要亲手做点心?”
沈识因点了点头。
他又道:“本宫也嗜甜,若做得多了,不妨送些来给我尝尝……”
他话还未说完,就抵唇边咳嗽两声,苍白的脸颊泛起薄红,却仍含着温润笑意。这般模样,却如将要掉落的海棠花一样,似要被卷进寒风里。
好一会,他才缓过气来。
沈识因见他平复下来,才敛衽道:“太子殿下说笑了,臣女手艺粗陋,只怕要玷污了您的尊口。”
她何时变得说话这般客套了?
太子不禁轻笑,笑容如春风拂过玉兰枝头,虽带着几分病弱的破碎感,却依旧温润动人。
沈识因不敢多看,匆匆垂首避开视线。
“也罢。”太子侧首示意,“那不如去隔壁茶馆坐坐,有桩事我要同你说。”
他见她怔忡,又补了句:“莫非要我当街与你叙话不成?”
沈识因反应过来,急忙行礼应下。
他是太子,她得唯命是从,不然得掉脑袋。
他们进了隔壁茶馆,随行的侍卫与店家低语几句,掌柜的连忙亲自引他们上了二楼雅间。
竹帘垂下时,太子袖间淡淡的药香若有似无地飘散开来。
沈识因惴惴不安地随他入了雅间。待二人坐定,她忍不住轻声问道:“不知殿下有何要事要讲?”
太子将茶盏推至她面前,笑意温润:“不必紧张。只是有桩事
想托付于你。近日听闻你有位姨兄常进宫与玉颜公主相见。这丫头近日因不满父皇的指婚正闹着脾气,恰巧上回宫宴遇见了你那姨兄……”
他想了想:“……叫什么来着?”
沈识因回道:“回殿下,叫江絮。”
“江絮……”太子喃喃一声,继续道,“公主孩子心性,图个新鲜召见了几回。但终究男女有别,时日久了难免惹人非议。所以,可否请你劝劝江公子,日后莫再应公主之召?”
让她劝劝江絮?
沈识因不禁蹙眉:“太子殿下何不直接去寻江絮说个明白?毕竟是公主召见,估计他不敢抗旨才入宫觐见。或者,您也可以劝劝公主。”
太子苦笑着摇头:“若能劝住那丫头,我也不用出来一趟了。我今日原是要去寻江絮的,恰巧遇着了你……”
他轻咳两声,苍白的面容更添憔悴:“若叫那丫头知晓我私下阻拦,怕是要闹得不得安宁。我近来身子不适,实在经不起折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