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绍的声音不重,但足够听清,倘若庄希文清醒的话。可仪器平稳规律,除此之外,无人应他。
曼庄虽然配备有专业器材和医疗室,但几个医生都说庄希文的情况实在不容乐观,为防万一,必须要做两手准备,因为现在庄希文恢复的速度赶不上受伤的频率,照这样下去,胃出血的情况每多出现一次,癌变的概率就大一分。
“那就是不想见我?”寒冷连同疲惫深深刺进曾绍的骨髓,说着他将头埋进被面,双手隐隐颤抖,“我只是气你到现在都不肯和我说真话。”
至亲不可信,至爱同样不可信,莫大的孤独笼罩着曾绍,从始至终,都没有减淡哪怕一丝一毫。
他孤孤单单,也许未来仍旧要如此。
“只要你醒过来,我什么都答应你。”
曾绍还想说什么,敲门声忽然响起,他深吸了口气,然后抹掉眼泪,再抬起头,眼眶的红还没褪去,眸子已经见冷,
“进。”
开门的是褚明伦,他没进来,拘谨地站在门边,低头道:“少爷。”
“什么事?”曾绍看着他。
褚明伦说:“沈家说明天有空。”
沈家,哪个沈家,不会是要和他相亲的那个沈祚君吧?
可现在这个状况,曾绍连出卧室门的念头都没有,除非秦曼华死而复生,否则凭他晴天霹雳也没办法撬动曾绍,他就这么当着褚明伦的面描摹庄希文,一声不吭。
褚明伦:“少爷。”
他来传沈家的话,也是在转述庄建淮的意思,曾绍不答应,褚明伦根本走不了。所以半晌后曾绍牵起一丝嘴角,似笑非笑:
“沈女士什么场面没见过,也别约在外头了,就在老宅见面。”
第二天清晨,庄建淮和曾绍站在老宅大门口迎接沈祚君,人刚从车上下来,庄建淮就笑道:“真是女大十八变,祚君越来越得沈会长神韵了。”
曾绍脸上端着笑,心底实则一阵嫌恶,沈祚君顶着半长卷发,一身小香风,手捏皮包叠在身前,动作拘谨,可她和曾绍同为集团接班人,精明和野心都写在脸上,尤其沈祚君细眉长眼,看起来就不好惹。
只见她浅浅微笑道:“伯父过誉了。”
说完她就看向曾绍,只见他却是闷声不吭,庄建淮斜睨儿子,平地咳了两声,曾绍这才上前一步,连手也没伸。
“曾绍,幸会。”
官方,正式,还有点回避,和今天的场合格格不入,庄建淮脸色更沉,沈祚君嘴角反而扬了扬,伸手道:“沈祚君,幸会。”
两人这才握了手。
“这孩子刚回来不久,有什么照顾不周的地方,伯伯倚老卖老,先替他道个歉。”庄建淮见曾绍完全的木头桩子,还不如平时出席活动的一半热络,但碍于沈祚君的面又不好发作,只好笑着解释:“老宅的格局还和从前一样,让阿绍陪你四处逛逛,就当自己家。”
湖边,两人信步走了一段,停在一棵秀丽的松树下,沈祚君先开口,“不聊点什么?”
“沈女士有喜欢的人吗?”曾绍说。
“看来曾总已经有了,”沈祚君有些讶异地看了眼对方,只见他眉眼凌厉,谈及喜欢这两个字,眼底却是无尽的温柔,沈祚君眼睛一动,话锋一转,“不过家族联姻,哪个不是为利益最大化?曾总果真与众不同,能把喜欢挂在嘴边。”
这是明晃晃的嘲讽,曾绍反倒牵起嘴角,“庄家坐庄,沈女士觉得利益会在谁的手里最大化?”
近年来庄氏势头强劲,如果今天没顶个约会的名头,这句话几乎等同于在向沈氏下战书。
“曾总这话有意思。”沈祚君脸色微沉,片刻又问:“怎么不见小庄总?”
曾绍脚下一顿,很快又跟上沈祚君,抢在她之前道:“阿文最近身体不适,不过我会把沈女士的慰问带到。”
“那怎么行,”沈祚君却来了劲,十分认真道:“我和希文多年交情,出事这么久都没去探望实在过意不去,他在哪里休养——”
曾绍停下脚步,居高临下,打断了沈祚君的请求,“没记错的话,今天我约沈女士,谈的不是这个。”
除了各类商业和学术活动,这还是沈祚君第一次和曾绍私下见面,曾绍薄唇,说话时上下起伏很小,一双漆黑的眼睛更是摸不清,猜不透,但敏锐的沈祚君还是捕捉到其中一丝不快。
这点不愉快不是因为两人约会,沈祚君却非要提起别的男人,更像是因为沈祚君提起庄希文这个人,仿佛这个名字就不该挂在其他人的嘴边。
“难为曾总还记得,”两人各怀心思,沈祚君探明白了也就不再藏着掖着,然后她双手反剪,步伐稍稍大了些,“实话说,我对庄氏和你其实并没有什么好感,当年还有庄夫人和小庄总,现如今他们一个过世,一个美其名曰休养,这座老宅看着空荡荡的,更像监狱了。”说着沈祚君回头意味深长地看了眼,“今天我来也只是想看看,取代庄希文的究竟是何方神圣。”
那一眼有着和曾绍旗鼓相当的威赫,这才是集团少东家的风范,曾绍紧接着问:“那你猜我为什么会选你?”
沈祚君脚下一顿,回头又看了曾绍一眼。
“你对我母亲的好感其实来自于沈会长,早年她们交好,程慧芳就是她介绍来给我母亲保胎的,结果胎保住了,孩子却被掉包。”曾绍大步流星,拦住沈祚君的去路,“人情债不是区区几单生意就能还的,沈会长还欠我一个人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