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和程之卓说这不是他的错,可这怎么会不是他的错?伤在秦曼华身上,痛在秦曼华心里,没有他,这些伤痛原本都不存在,他根本没办法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当年你也不过是个孩子,什么都不知道,”庄建淮手指一动,伸了伸又放回膝上,“恩恩怨怨说到底都是上一辈的事,是我的错。”
程之卓手指打结,努力不让眼泪掉下来,“可我害庄夫人丢了性命,还害她和自己的骨肉分离。”
于是庄建淮伸手,很轻地在他肩上拍了下,“真要一命抵一命,今生我也已经杀过你多次,何况前世。”
他言之未尽,前世的程之卓究竟有多惨烈,同为重生的经历者,他们彼此心知肚明。程之卓就抹了抹眼泪,“所以我没说对不起你,我只是觉得对不起庄夫人。”
忽然有朵红花敲在程之卓脑门,他抬眸一看,是秦曼华,
“庄夫人?”
话音刚落,秦曼华又敲了下,教书先生似的,
“再叫。”
程之卓的眼泪就止不住了,
“妈!”
谁料秦曼华又抬起红花,程之卓下意识闭眼,一个温柔的亲吻随即落在他额头,他鼻尖飘过一股泥土的芬芳,和秦绍身上的奇楠香味有点相似,然后秦曼华坐在他身边,还很不客气地让庄建淮往外边靠靠,庄建淮没地儿坐,最后只好站起来,站在他们娘儿俩不远处。
“这才对嘛,”秦曼华这才笑说:“我好歹养了你十二年,这声妈妈我担得起。”
程之卓心里攒了二十几年的对不起,此刻话到嘴边又不知从何说起,最后憋出一句:“妈,秦绍说您总不去他的梦里。”
“我去过了呀,”秦曼华拍了拍手里的黑泥,“这臭小子,下次见面我非得打他屁股不可。”
“嗯,”庄建淮在一旁附和:“是该好好打一顿。”
秦曼华扬声,“你还敢打我儿子?”
庄建淮就咽回去了。
程之卓听他们一会儿组合拳,一会儿又护短,笑着擦眼泪,只是越擦眼泪越多,于是秦曼华抱住他,
“傻孩子,妈妈从来也没怪过你呀。”
程之卓:“妈,我都止住眼泪了。”
秦曼华就指着他哭湿的胸襟说:“我还不知道你个小鼻涕虫儿,一哭起来就没个完,哪里就止住了?”
“我哪有?”程之卓瘪嘴一抽一抽,一抹还有一把泪。
秦曼华忍不住笑他,“再哭阿绍也要笑你。”
好一会儿程之卓才终于止住抽泣,然后就见秦曼华起身,庄建淮也赶紧跟上去,只是秦曼华总也不让他碰自己。
“妈,你们要走了吗?”程之卓问。
秦曼华再次甩开庄建淮,回身点头,“傻孩子,天要亮了呀。”
“能不能再陪陪我,”他们走,程之卓就在后面追,可越追距离越远,他始终够不到,
“妈,妈!”
两人终于停下来,只见庄建淮转头,几次张口才道:“是,是我错了。”
然后他们就一起消失了。
眼前一片明媚,程之卓被花田簇拥,却莫名慌乱,他茫然地往前跑着,
“别走,别走——”
“爸!”
程之卓大汗淋漓地醒过来,天光大亮,他一摸床边没有人,想下床又软倒在地,然后秦绍就从外间进来扶起他。
“你刚退烧,别急着下床。”秦绍抱他重新回床上,擦他脸上的汗。
“我做了个梦,梦见,”程之卓戛然而止,抬眸猛然对上秦绍的眼睛,那双眼很沉静,但程之卓觉得下面有一团汹涌的波浪,
“怎么了?”
“他跳楼了,”半晌秦绍说:“凌晨的事。”
秦绍只报了庄建淮的死讯,但同一天晚上死的不止他一个。听说顾胜朝到警察局,因着新仇旧恨差点没把段克渊当场打死,被拉开后两人又大吵一架,段克渊谎言被戳穿,嘴上不饶人,说凭什么程之卓可以拥有原本不属于他的一切,他就不行——但他转头就在看守所里上吊自杀了。至于顾胜朝,生物实验室的事过不去,这段时间的罪名又是一箩筐,坐牢是板上钉钉的事,后半辈子能不能出来都是个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