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
妗月的粗布裙早已被风沙磨出毛边,脚踝裸露处结着层厚茧,手腕上那道黑色魔气锁链却愈发莹亮,链身缠绕的魔纹随她的步伐一闪一闪,每挪动一步,都似有无形的重压碾过骨髓。
淡紫色的裙裾忽然挡住了她身前的风沙。
那裙摆绣着暗金的缠枝魔纹,像是用凝固的血淬炼而成,垂落的裙角扫过沙面时,扬起的细沙都似被染成了淡紫色。
妗月脑袋僵硬地垂首,视线里先映入的是一双紫靴,靴底沾着的不是沙砾,而是些微暗红的血渍,不知是哪只妖兽,或是哪个不长眼的散修留下的。
“这蛮荒你熟,”凌素衣的声音漫不经心,却带着穿透风沙的凉意,像浸了冰的蜜,“什么地方会有修炼魔攻的人?”
妗月的指尖猛地蜷缩。
她不敢抬头,却能清晰勾勒出眼前人的模样:及腰的雪白长发未束,发梢偶尔被风掀起,拂过肩头时宛如初雪落梅。肌肤是近乎透明的瓷白,衬得眼尾那抹绯红愈发浓烈,像雪地里溅了滴心头血。明明眉峰纤细、唇色浅淡,带着几分未脱的清稚,可那双眼眸深处,是十年杀虐养出的寒潭,连光都照不进去。
若不是亲身尝过此人生生勒断她骨头的剧痛,若不是见过她笑着捏碎旁人灵核的模样,任谁见了这副皮囊,都会以为是哪家宗门出逃的娇弱仙子,绝不会想到,这具看似无害的躯体里,藏着能让蛮荒妖兽都避之不及的恶魔。
当年她不过是算计了此人一次,就被凌素衣用魔气废了右肩,如今沦为阶下奴,日日活在“稍有差池便会被吞噬修为”的恐惧里。
“回……回主人,”妗月的声音很低,“往西南百里是毒瘴林,林中生着腐心藤,藤蔓会吸噬活物的气血,只有魔修能借藤气修炼,常年有散修魔者在那里聚集,靠掠夺旁人修为续命。”
凌素衣抬手,一缕紫色魔气缠上她的锁链,链身瞬间收紧,妗月的膝盖咚地砸在沙面,疼得她眼前发黑。
她听见头顶传来轻笑声,那笑声清软,却让她脊背发寒:“毒瘴林?你还真会找地方。”
“我如今不过金丹,要回去清算旧账,还差得远。”紫色的身影微微俯身,雪白的发丝垂落在妗月肩头,带着刺骨的凉意,“杀虐道要靠血喂,那些魔修的修为,正好给我铺进阶的路。”
风忽然大了,卷起的沙砾打在凌素衣的紫裙上,却近不了她身,一层淡紫色的魔气悄然铺开,将风沙隔绝在外,也将她与这蛮荒的死寂彻底隔开。
妗月跪在沙地里,看着那抹紫色身影转身走向西南,心里只剩一个念头:这样的人,若是真让她回去复仇,不知又要掀起多少血雨腥风。
毒瘴林深处。
凌素衣正踩着腐叶往前走。
脚下的落叶早已被腐心藤的汁液染成血红,踩上去便发出黏腻的响动。两侧的树干上缠着碗口粗的腐心藤,藤叶是近乎墨色的红,叶片边缘泛着猩红,每片叶子的背面都布满细小的倒刺,倒刺上还挂着干涸的血渍,风一吹,藤叶轻轻晃动,倒刺反射的冷光,比刀剑更慑人。
“既然来了,何必躲着?”凌素衣忽然停下脚步,雪白的发丝在瘴气里轻轻飘起。
她抬手,一缕紫魔气息朝着右侧的灌木丛掷去,只听砰的一声,灌木丛里传来一声闷哼,一个穿着黑色劲装的男子摔了出来,胸口被魔气灼伤,冒出阵阵白烟。
“你是谁?竟敢一人来闯毒瘴林!”男子挣扎着爬起来,掌心凝聚起黑色的魔焰,眼神警惕地盯着凌素衣。
他身后很快又跳出三个散修,个个气息驳杂,显然都是靠掠夺修为进阶的魔修,他们看着凌素衣的模样,眼底先是闪过惊艳,随即又被警惕取代,能毫发无损走进毒瘴林深处的人,绝不会是普通人。
凌素衣看着他们,嘴角勾起一抹清浅的笑,眉眼间那点清稚与眼尾的绯红混在一起,竟真有几分仙子般的无害。
可她指尖的紫魔气息却在悄然暴涨,淡紫色的魔气在她身前凝聚成一把细长的剑,剑身上缠绕着血色魔纹,与她裙上的纹路遥相呼应:“来取些养料,进阶元婴。”
话音未落,紫魔剑已朝着最近的魔修刺去。
那魔修猝不及防,想抬手用魔焰抵挡,却没想到紫魔剑竟直接穿透了魔焰,瞬间刺穿了他的胸口。凌素衣指尖一动,紫魔剑带着那魔修的身体往她身前拽,同时掌心泛起淡淡的紫光,那魔修体内的魔元,竟像水流一样,顺着紫魔剑往她的掌心涌来。
“你……你修的是杀虐道!”另一个魔修看清这一幕,瞬间脸色惨白,转身就要往林外跑。可他刚跑两步,就被一缕紫魔气缠住了脚踝,身体瞬间被拽了回来,重重摔在腐叶上。
凌素衣缓步走到他身前,淡紫的裙摆扫过地上的腐叶,留下一道猩红的痕迹。她俯身,指尖轻轻落在那魔修的头顶,眼尾的绯红愈发浓烈。
那魔修体内的魔元也开始往她掌心涌来。
周围的腐心藤似乎感受到了魔元的波动,藤叶晃动得更厉害,藤蔓缓缓朝着凌素衣的方向延伸,却在靠近她周身那层淡紫魔气时,瞬间枯萎,化作一缕黑烟消散在瘴气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