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邝州县府,为了混进来,他掏出八百个钱咬牙买了寿礼充门面,如今两手空空没钱坐车,只能叹了口气步行上路了。
“邵兄!”后头有人叫住他。
奉存新指了指骡车:“你要回升元县吗?我可以顺道送你一程。”
邵堂感激他方才为自己解围,但奉存新如此热情直率,他再让对方付出,邵堂自己都觉得羞愧,于是摇了摇头:“那样你会多绕远路,不必了,我自己去渡口坐船就是。”
他哪有钱坐船,不过是推脱。
升元县离邝州县府十六里路,来时船费花了十个钱,吃了两顿饭花了剩下的二十个钱。
他此时非常后悔当时应该饿一顿,这样至少不会丢人丢到州府来。
奉存新却笑了笑,似乎并未看出邵堂的窘迫,极力邀请:“左右我一个人,路上也没人说话,你就当陪我吧。”
邵堂本来还想推拒,但想了想走路回去山路难行,更何况天已经黑了,他就是走到明日早上也到不了,于是放弃了清高,说了句“那就打扰了”,而后钻上了木顶青布的骡车。
二人坐定,奉存新就从一旁拿出一匣子东西,招呼邵堂自取来吃,不要客气。
邵堂一看,见是个精美盒子里盛着一碟乳黄色的糕点,揭开盖子就闻见扑鼻的坚果香气。
他方才进尹家紧张,连茶水都没敢喝,怕要出恭多生事端,此时见了这糕点,顿时感觉腹中空空,又饿又渴。
奉存新以为他还在客气,就招呼他吃:“昨日出门我娘子非要我带上,原本我还不乐意。不过这样的宴本就吃不了什么东西,还好有这个,唔,你也吃啊。”
骡车都坐了,邵堂也就不矜持,拿了一块慢慢吃了起来。
栗子的香气带着猪油的味道,糕点是用米粉做的——并非是邵家平日里吃的杂米糙米黑豆等混合之物,而是纯正的上等米磨成的粉,混着着栗子的味道吃进口舌里又细润又厚重,实在是好吃。
怕奉存新看了笑话,邵堂一开始还以细细慢品的模样吃,吃过一块后却觉得一点也不顶饿,又接连吃了两块,才觉得缓过了一口气,手也不颤了,心也落回了肚子里。
真好吃。
邵堂心里感叹。
这样的糕点没有一两银,是绝对买不到的。
奉存新出行坐骡车,穿细绸布的料子衣裳,吃上等糕点,拜尹老先生这样的大儒做老师。
他呢?
他低头看自己身上的青衣学子服,这是用七百钱一匹的青布做成的。
他不由地有些自卑起来,又隐约生出了些嫉妒。
若是他出生在这样的家世里,不愁吃穿花钱,他恐怕早就考上了举人,而非为了求一个前程而绞尽脑汁四处钻营。
“你二嫂做的灯可是让我今日出了风头,我可得好好感谢她。”奉存新的话打断了邵堂的沉思。
邵堂笑了笑:“钱货两讫,这是她该做的。”
奉存新却摇头:“我只是拿了钱和尹家名下后辈的生肖给她,画面却是她辛苦构思,更何况还无偿做了贴金的手艺——那几两银子根本不够成本。我心知我也是沾了我家娘子的人情,朱娘子让我大出风头得了老师的喜欢,这才是最重要的,这份谢说什么都要给。”
奉存新的话让邵堂的笑容顿住了。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今日能坐骡车,并非因他得了甲等,而是沾了朱颜的光。
不过看着奉存新的脸,他忽然又欢喜了起来。
自己忙活这一日,却没发现奉存新的好处,他不也是尹老先生的正经学生,他何必舍近求远,去找什么从不认识的张教谕?
邵堂转愁为笑,顺势和奉存新交谈起来。
“二嫂手艺是好,但还得是你慧眼识珠,否则她也无处发挥,这属于互辅互成,谁也不该说谢礼。”
奉存新本就因朱颜的事对他有些好感,加上他考试甲等一鸣惊人,说不好以后有同科之谊,二人你来我往,等送邵堂到县学门口时,两人已经热切到兄弟相称了。
骡车离开时,奉存新邀请邵堂有空去檀州,去的话可以到阳山书院找他,邵堂欣然应下。
此时已经戌时二刻,过了落锁时候,门房里的小子看到居然有骡车送邵堂回来,原本奚落的话也不敢说,也没为难他就开门放他进来。
邵堂笑着道:“多谢。”
门房小子和他说话:“邵学子,方才送你回来的是哪家?”
“檀州书院的。”邵堂故意说得模糊。
门房小子看着他进了内舍,有些摸不着头脑,邵堂何时和檀州的人搭上关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