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看这万千黎庶究竟需要什么,然后想办法,在他们被洪水吞没之前,为他们争一线生机重要。”
秦卿许彻底僵住了。
他张了张嘴,却发现喉咙干涩得发不出任何声音。
云初见的话,像一把冰冷的凿子,将他之前所有基于愤怒和担忧的质问凿得粉碎。
他之前只看到了蒋同的贪婪,看到了刺杀的危险,看到了帝王身处险境的焦虑,却从未想过,或者说从未敢去想那即将到来足以吞噬一切的洪水。
快意恩仇在滔天洪水面前,诛杀几个贪官显得何其渺小,何其自私。
他之前想的安民心,在即将到来的灭顶之灾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就在这时,角落里传来一声细微的啜泣,随即是瓷瓶滚落在地的清脆碎裂声。
两人同时转头。
只见初霁不知何时醒了过来,小小的身体裹在秦卿许宽大的外袍里,像一只受惊过度的小兽。
似乎是又听到了他们在争辩什么。
她吓得浑身一颤,大眼睛里瞬间又蓄满了泪水,怯生生地抬头看向秦卿许和云初见的方向,小嘴瘪着,眼看又要哭出来。
秦卿许心头一紧,连忙起身想过去安抚。
云初见却比他更快一步。他站起身,玄色的衣摆拂过地面厚厚的灰尘,走到初霁面前,蹲下身。
然后,他看向初霁,隔着那层朦胧的白纱,声音低沉却带着一种奇异的温和:“无妨。”
初霁怔怔地看着他,眼泪挂在长长的睫毛上,要掉不掉。
她似乎被这平静温和的态度安抚了些许,小小的身体不再抖得那么厉害,只是依旧蜷缩着,小手紧紧抓着盖在身上的衣袍。
云初见站起身,目光再次投向窗外。
阴沉的天幕下,姑苏城死寂一片,只有风穿过巷口杂物缝隙时发出的呜咽,如同鬼哭。
那呜咽声中,似乎隐隐夹杂着远处传来的、沉闷的、如同大地低吼般的隆隆声,分不清是雷声还是别的什么。
“听见了吗?”云初见的声音很轻,却清晰地传入秦卿许耳中。
秦卿许屏息凝神,侧耳倾听。
那隆隆声似乎更清晰了些,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仿佛来自地底深处的震颤。
“那不是雷。”云初见的声音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沉重。
“是水,上游的水,已经在动了。”
他缓缓转过身,玄色的身影在昏暗的光线下如同一座沉默的山岳,下颌的红痕在阴影中若隐若现。
他手中那柄古朴的剑鞘,不知何时已被他紧紧握住,指节因用力而微微泛白。
“治国理政。”他最后看了一眼窗外那阴沉得仿佛要滴出水来的天空,一字一句地说道,声音里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和深不见底的凝重。
“远比你所想的,要困难得多。”
窗外,一阵带着浓重湿冷水汽的寒风猛地灌入,吹得破窗棂剧烈摇晃,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卷起地上散落的药粉和灰尘,弥漫开来,模糊了视线。
阴沉的天幕下,姑苏城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巨手扼住了咽喉,在无声的恐惧中,等待着那场足以改天换地的滔天洪水。
风雨欲来,黑云压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