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不再强迫,而是让世界一步步逼她自己走上祭坛。
他立刻写下三道符令,分别送往南方剑冢、北境寒潭、西荒沙庙??那是三位曾与他并肩作战的老友隐居之地。符上只有一句话:“心渊复燃,第九将醒,请护言路。”
然后,他走进守默堂,轻轻推开阿芜的房门。
女孩睡得安稳,唇角微扬,似在梦中看见了花开。林昭静静看着她,良久,才低声说:“你不必当神。你只要活着,就是对这个世界最大的反抗。”
次日清晨,书院迎来一位不速之客。
是个盲眼老妪,拄着一根乌木拐杖,身穿粗麻布衣,身后跟着一只通体雪白的猫。她自称姓柳,曾在东岭一带行医三十年,十年前一场大火烧毁了她的药庐,也夺走了她的双眼。如今听闻书院设“记忆坛”,特来讲述一段尘封往事。
学生们起初并未在意,以为又是寻常诉苦之人。但当老妪开口时,全场骤然寂静。
“我不是来讲自己故事的。”她说,声音沙哑却清晰,“我是来告诉你们??你们救错人了。”
众人哗然。
“你们以为阿芜是个普通孤儿?错了。她是‘净瞳族’最后的血脉。这个族群世代守护心渊镜碎片,天生能见人心中最深的渴望。但他们也因此被猎杀殆尽。十年前,朝廷与邪教勾结,屠村灭口,唯有一名婴儿被一名杂役偷偷抱走,藏入山野。”
她顿了顿,转向林昭:“老师,你说她不愿成神。可你知道吗?每一个净瞳族的孩子,出生时就会听见一句话:‘你要替所有人说出答案。’他们从小就被训练如何感知集体的愿力,如何承受千万人的执念。而‘拒绝’,对他们来说,是最痛苦的选择。”
林昭神色不变,心中却如惊雷炸裂。
难怪阿芜能梦见黑水上的孩子,能听见镜中亡魂的感谢。她不是偶然卷入,而是命中注定的钥匙。
“那你为何现在才出现?”问站在人群外,冷冷质问。
老妪苦笑:“因为我被囚禁了十年。他们挖去我的眼睛,不是为了让我看不见,而是怕我看见真相。直到昨夜,那只猫带我逃了出来。”她抚摸怀中白猫,“它是净瞳族的灵使,只有它能找到真正的‘不说者’。”
话音落下,白猫跃下她膝头,径直走向守默堂方向。途中经过阿芜种下的野葵花苗时,竟停下脚步,低头嗅了嗅,随后轻轻用爪子拨开泥土,露出一小截晶莹剔透的根须??那不是植物的根,而是一段凝固的镜片,散发着幽蓝微光。
林昭俯身拾起,指尖刚触,脑海中再度浮现画面:
一片废墟之上,无数人跪拜,天空裂开,降下金色雨滴。一个成年女子立于高台,面容模糊,却带着熟悉的温柔。她伸出手,轻声道:“这一次,换我来承担。你们不用再说‘不’了,因为我已经替你们决定了‘愿意’。”
正是他在梦中见过的“神化的阿芜”。
不同的是,这一次,她的眼中没有笑意,只有深深的疲惫与悲悯。
林昭猛然醒悟??这不是未来,而是另一种可能。当一个人背负太多人的期待,即使初衷是保护,最终也会变成新的压迫。阿芜若继续成长在这种注视之下,终有一日会认为“牺牲自己”才是唯一的出路。
他转身走入守默堂。
阿芜正蹲在窗边,小心翼翼地给花苗浇水。阳光透过窗棂洒在她脸上,映出一种近乎神圣的宁静。
“阿芜。”他轻声唤她。
女孩回头,笑容清澈:“先生,你看,叶子又长高了一点!”
林昭蹲下,握住她的手:“如果有一天,很多人求你救他们,你会怎么做?”
阿芜歪头想了想:“我不知道……但我不想离开这里。我想看着花长大。”
“如果他们说,只有你能救他们呢?”
“那让他们找别人吧。”她认真地说,“我又不是神。我只是想种花。”
林昭笑了,眼眶却有些发热。
他抱起她,走到院中那棵老桃树下。他从陶罐中取出所有画纸,一张张铺开在阳光下。那些扭曲的梦境、哭泣的孩子、燃烧的祭坛,在此刻都显得遥远而苍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