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像小太阳一样、毫无保留地散发着光和热、紧紧缠绕在今安身边的少年,会将这潭水彻底搅浑。
他不知道自己该如何自处,是继续维持这冷漠旁观的姿态,将自己更深地禁锢起来,还是……
接下来的几天,校园生活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在一种表面维持着日常秩序、内里却暗流汹涌的诡异氛围中悄然度过。
季予时变得更加沉默。
除了课堂上的必要应答,他不再与今安有任何形式的交流,甚至连眼神接触都刻意避免。
他精准地计算着时间,总是第一个冲出教室,最后一个回到座位,或者在课间消失得无影无踪,最大限度地减少了在公共区域与今安同时出现的机会。
他周身散发出的低气压冰冷而沉重,如同实质的屏障,连偶尔前来、试图维系友谊的徐楚默都敏锐地察觉到了,几次欲言又止后,最终也只是无奈地摇摇头,识趣地减少了出现的频率。
他与白枫之间,更是陷入了一场单方面的、彻底的冷战。
白枫如同一个被无形之力排除在外的幽灵,无论他如何在课间、跑操或其他集体活动中试图靠近、搭话,得到的都只有季予时冰冷的侧影和彻底的无视。
那目光甚至不曾在他身上停留一秒,仿佛他只是一团不存在的空气。
这种彻底的否定,比任何激烈的斥责都更让白枫感到恐慌和难堪。
他像是被骤然抽走了所有气焰,蔫头耷脑了好几天,在季予时面前收敛了所有的张扬,甚至带着几分畏缩。
白枫不再试图融入季予时和徐楚默那个他曾经费力挤进去的小圈子,课间大多无精打采地趴在桌上,或者溜出去找同样因为季予时的警告而安分不少的邵云节。
两人凑在一起时,也少了往日的嚣张跋扈,多了几分同病相怜的悻悻和后怕。
白枫看向今安的目光变得更加复杂难辨,那里面混杂着未消的怨气,但更多的是一种敢怒不敢言的憋闷,以及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深究、关于季予时为何如此反应的巨大困惑。
徐楚默作为夹在中间的朋友,处境显得尤为尴尬和为难。
他依旧会来找季予时,但聊天的话题明显变得谨慎而浮于表面,小心翼翼地避开了所有可能与那天体育课风波相关的敏感地带。
他敏锐地感知到季予时心情极度不佳,尝试过几次用轻松的语气缓和气氛,但都如同石子投入深潭,连一丝涟漪都未能激起,最终也只能无奈放弃。
他看向今安的眼神里,探究和好奇的意味更深了一层,但他很好地克制住了自己,没有冒然上前询问,只是将这份疑惑埋在了心底。
而贺洛,则像一道被遗忘在角落、却愈发沉重的影子,沉默地注视着这一切。
季予时对今安那种近乎本能的、强势的维护,以及今安面对挑衅时展现出的、与他外表截然不同的冷静与决绝,都像一根根无形的针,反复刺扎着他早已千疮百孔的内心。
他变得更加沉默寡言,将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近乎自虐的学习和体育训练中,仿佛想用极致的疲惫来麻痹自己翻涌的情绪。
然而,那双时常不由自主追随着今安背影的眼睛里,浓得化不开的悔恨与不甘几乎要满溢出来,灼烧着他自己。
他几次在空旷的走廊与今安狭路相逢,嘴唇微微翕动,喉咙干涩,似乎挣扎着想说出积蓄已久的话语,但今安总是目不斜视、步履平稳地与他擦肩而过,那彻底的无视,比任何尖锐的指责都更让他感到窒息般的难受。
时忆在经过那天的惊吓后,对今安的依赖和守护欲达到了一个新的峰值。
他几乎是化身为一枚小小的“人间挂件”,寸步不离地守在今安身边。
课间十分钟,他必定第一时间凑到今安桌前,或是询问一些早已懂的题目只为多说几句话,或是迫不及待地分享刚听来的趣事;午休时,他也一定要挨着今安坐下,仿佛靠近就能获得安宁;甚至连去洗手间,都要可怜巴巴地约定“哥哥你等我一下,我很快就好”。
他的眼神里,除了全然的依赖,更多了一层清晰可见、近乎固执的保护欲,以及未能及时守护在今安身边的自责。
他像一只受惊后变得更加警惕、竖起所有毛发的小兽,将今安牢牢地划入了自己必须用尽全力去守护的领地,不容任何人再越雷池半步。
而处于这所有视线和情感漩涡最中心的今安,则表现出一种异乎寻常的、近乎诡异的平静。
他按部就班地上课、专注地做题、一丝不苟地履行着班长的职责,仿佛那天在羽毛球场地直面恶意、在看台上冷静分析季予时、在家中接到奶奶离开消息的人不是他一样。
他没有主动去找季予时,试图解开那团迷雾,也没有对时忆过度黏人的保护表现出丝毫的不耐烦。
他只是在沉默中,更加细致地观察,更加冷静地分析,将周围所有的变化和那些投向他的复杂视线,一一接收,却又巧妙地隔绝在自己筑起的心墙之外。
他仿佛一个置身于巨大棋局之外的棋手,重新冷静地审视着棋盘上每一颗棋子的位置、动向,以及它们之间微妙而脆弱的联系。
数学课上,他又一次条理清晰地解开了一道连老师都称赞思路巧妙的难题。
周围响起细微的赞叹声。他的目光不经意地扫过前排那个挺直的背影。
这一次,他没有再收到任何来自那个方向的、写着简洁思路或公式提示的纸条。
季予时的背影依旧挺直,如同冷硬的磐石,没有任何表示,甚至连笔尖的停顿都未曾有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