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你哥的命令。”
“一想就是。他就是太操心了,什么事都无微不至。我明明没什么事,自从到了这个宅子里,好像还胖了不少。”
“我倒是没看出来长哪了。”明霰见人真无大碍,小心翼翼的口气也变了回来:“行了,让我把把脉。”
采昭子躲在宽袖里的伤口抽了一下,若无其事地捂住。
“不用,我都好了。”
“你到底还是怨我呢?还是没跟你哥别过劲?”
“哪有。”采昭子攥紧了胳膊,方有些粘合的裂口绷开,疼痛袭卷全身。
冷静了。
“我原谅他了,这事是我闹得过分。你我原本就没怪。”
“你——唉,成吧。”明霰长叹算作妥协:“那还按上次的量吃,咱们先走着看。”
“我真的不用吃药,我没病。”
“这可不行……采昭子,你身子骨太弱了,纵然现在大症不显,也不过是靠我给你撑着,没了我,你会变成什么样子谁都不知道。”
明霰又在自卖自夸,采昭子听完乐了,“这是什么话,没了你这丸子我还能死了不成?”
明霰凝眸盯着他,没有说话。
“……真的?”
明霰沉下声:“仅靠我这小丸子,就能把你的腿治了,你还不信么?”
采昭子突然有些气恼,自己现在活的这么好,原来是凭着他这个东西支起一口气。要是没这东西,说不定那天就发着烧就过去了。这也不算食言,又不是自己有意求的,不过是急病猝然,熬不住了,无可奈何的事。
“我不吃!”
“采臣子的话你也不听了?”
“我……”采昭子一下子泄了气,极不情愿的地接过几粒:“你就会拿这话压我。”
他都懒得拿水,直接吞咽了下去。明霰托着头,盯着采昭子艰涩滚动的喉结出神,鬼使神差般问了一句:“你知道阴阳童子吗?”
“道经里讲过。开篇混元初始,天地洪荒之类,提及过他们,说是后世流传经久不息,全靠他们隐匿于芸芸众生之中的守候……怎么,现在还有这事么?”
“我既然都问你了,就不会那么简单吧。”
采昭子苦的仰头放空:“哦……你认识他们?”
“我这个道行,当然是认识。”明霰有些意外:“你这反应倒是出我意料。”
“我小时就见过什么妖啊鬼啊的了。我伯父是符箓道士——这你应该知道吧,他除了修炼打坐就是云游。还总能抓到初成气候的大妖大鬼,扔进他那个赤金葫芦里带回来炼化。他说这样能长道行,不过这事熬得他现在白发苍苍,看着比父亲还老……诶,你知道吗,青山观后山还出过小妖呢。”采昭子猛地坐起来,眉目间起了兴致。
“当时伯父带我去后山采药,途中经过个大鸟巢,遮天蔽日,岔在主干上,远看仿若整个枝枝蔓蔓的柯叶,近看发觉全是那东西的窝。后山为阴,按理说没有活物愿意活在这。叔父就踏着轻功上去,发现是一窝秃鹫,皮毛红蓝相加,极其妖艳。眼睛猩红狠戾没有丝毫宽慈。叔父把它们端了,又潜伏着等母鹫回来,我还未看清样貌,他便引了一道惊雷,电光火石间劈焦了它。”采昭子久久平淡的脸变得生动,有些收不住话了,一口气讲了好多。“那妖怪遮天蔽日,我还以为是天要黑了。叔父却突然骤起,咬了一下指,在黄符上涂涂画画。当时说的我现在还记得,‘太玄黄老,三清四御,斩妖灭孽,急急如律令!’真的有够帅的。嗯,跟醮庆那日,你穿着紫袍云纹开坛做法一样帅。”
“后山还有这种东西?”明霰蹙起眉,这不太妙啊。
“约莫十年前了,自那以后叔父又细细巡了遍山,逮到几个未有神形的小妖,现在估摸再没有了。”
“哦。”明霰稳心回神,淡淡打断他,想跟人讲出这丹药渊源:“这丹——”
“好了,我可是吃完了,你不许唠叨了。”采昭子摊开手。他一点也不想多听此事,明霰总在不停暗示,强调他有病,采臣子也是。他们这是什么意思,明明自己身体康健,非要说,最多是前几天上火吐了点血,然后烧了一顿。之前请来的大夫对采臣子说的他也听着了,不过是受了惊。被他们一顿危言耸听,好像,好像自己快变成母亲的样子了。这……怎么会呢?他连忙直至这个荒谬到恐怖的想法。母亲是常年心有郁结,总跟自己过不去,母亲说她过得不幸福,苟延残喘。自己不是啊,现在的日子很完美,极其弥贵。是可能何时的某一天就会走下坡路、一去不返的时光。再说,母亲发病总会暴起,打打骂骂难以抑制,自己从来没有吧……
“成。”明霰松了口气,只要采昭子能在变好,这事他现在还没必要多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