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执瞳孔狠狠一缩。
然而宁轩樾甩下这话便转身,大步走入外间。
房门推拉的声音响起。太医兴许是没料到他的出现,静了片刻,接着才传来一声讶异的“端、端王殿下”。
脚步声趋近,谢执仓促收拾起散乱的心绪,忽然意识到自己还攥着扶手,忙撒手跳起来,仿佛宁轩樾挨过的区域烫人一般,还刻意走远了两步。
就这么一会儿功夫,太医已踏入房中。
他被二人一前一后夹在当中,当即觉出气氛古怪——太医出入宫禁,医术且不论,察言观色的本事一流。他借放下医匮之机抹了把汗,心里反倒舒坦了些许。
万一瞅出什么兄弟情深,他一个小小太医夹在皇上、亲王与将军之间,随便得罪哪个,不都是掉脑袋的死路?
如此甚好,不然可难向皇上回话。
他背负着端王殿下阴沉的目光,搭住那位小将军的手腕,揉弦似地切脉半晌。
背后目光越来越冷,太医又扯袖擦了把汗,战战兢兢,撩开谢执的裤腿与衣襟,细细勘察旧伤。
这股子掘地三尺的磋磨劲惹得宁轩樾太阳穴直跳。太医在他心里就是混皇粮的吉祥物,帮宫里娘娘养阴调经还差不多,治病救人是万万不能够。
话虽如此,太医半天没憋出一个屁,还是令他乱了分寸。
照那帮太医的嘴,要是有点好话能讲,还不得恭维得天花乱坠?眼前这位一声不吭,究竟是没一句宽慰人的话可讲,还是医术有限诊不明白?
他心脏如被架在火上煨,太医每动弹一下,就突地翻个面,直煎得外焦里嫩,才等到太医慢吞吞起身,询问谢执:“大人腿骨接得不错,但毕竟长歪之后又硬生生敲断,想必阴冷天尤其痛得厉害?”
不知这太医是哪里来的愣头青,措辞不知轻重,一句“敲断”先敲得宁轩樾一激灵。
太医浑然不知,见谢执点头,继续道:“我瞧大人身上伤筋动骨处不少,又没得调养,底子这不就损耗了。”
半句话没说完,谢执尚且不动声色,他倒先唉声叹气起来。
谁料背后硬邦邦蹦出句,“有什么法子能补回来?”
吓得太医一跌,一口气险些没倒过来。
宁轩樾难得好言好语向太医请教,搜肠刮肚出全副耐心,眼看又要告罄,对面堪堪顺过气,呼哧呼哧憋出一句:
“……没有。”
饶是宁轩樾有最坏的打算,仍被如此耿直的答复堵得脑子一嗡。
“他随口问问,您不必在意。”
谢执看不下去,开口解围。趁太医挡住宁轩樾,强装镇定的外壳已顺顺当当套回他身上。“我知道这是补不回来的了。”
太医擦了把汗,竭力忽略屋内近乎凝固的空气,好歹开了点窍,补救道:“微臣开几剂调养方子,补一补大人的气血亏输……”
宁轩樾听完这半句,登时一声冷哼——太医果然都是一群没用的饭桶,除了调养就是滋补,颠来倒去放不出别的屁!
谢执闻声斜飞一眼,警告他将冷嘲热讽憋回肚子里。
太医硬着头皮说完:“……往后伤处若疼得厉害,也可来太医院针灸,多、多少能缓解些。”
谢执确保宁轩樾脸上愠色稍减,回头冲太医平和道:“多谢。”
“应该的,应该的。”
太医擦了第八百次汗,自忖终于可以溜之大吉,结果身后那喜怒无常的王爷又出声道:“还请留步。”
……该调经的怕不是宫里的娘娘,而是端王殿下。
太医咬牙呵呵:“殿下请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