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金沉默片刻,起身倒了一碗粗茶递给他:“那你现在明白什么叫‘仁慈’了吗?”
“明白了。”孟琰低头,“不是放走敌人,而是在他们还没变成敌人之前,给他们一碗饭吃。”
牛金点点头,嘴角微扬:“你能懂这个,我就放心了。”
两人对坐良久,聊起南中局势。原来近来北方魏国暗遣细作南下,勾结个别偏远部族,散布“季汉将征重税”“牛公已被召回”等谣言,意图挑起叛乱。更有传闻称曹丕欲派刺客潜入义州,刺杀牛金,以乱南中。
“所以朝廷才想正式任命您为州牧,借您的威名镇慑四方。”孟琰道。
牛金冷笑:“威名?我的威名早就埋在祁山的雪地里了。真正能让人心归附的,是这条渠、这块田、这盏灯下的读书声。”
他站起身,走到墙边,取下悬挂已久的那柄旧斧??正是当年从青城山带回的那把,刃口早已锈蚀,木柄也被烟火熏得发黑。
“拿着。”他递给孟琰。
“老师?”
“若有人真要动刀兵,你就用它斩断第一根阴谋的绳索。不必留情,也不必念旧。记住,守护和平的人,有时也必须成为屠夫。”
孟琰双手接过,郑重跪地叩首。
次日清晨,牛金照例出门巡田。行至乌蒙寨外,忽见一群孩子围在路边哭泣。上前一看,原是一棵老槐树被雷劈倒,压塌了半间学堂。
这是他亲手督建的第一所村学,屋顶覆茅草,四壁夯土,内有木桌十余张,墙上挂着用炭笔写的《千字文》。如今梁柱断裂,书本散落泥中。
孩子们抽泣着收拾残页,有个小女孩抱着半块烧焦的竹简不肯撒手:“这是牛公教我们认的第一个字……‘人’字啊……”
牛金蹲下身,轻轻抚摸她的头发,然后站起,环视四周村民。
“今晚之前,我要看到新学堂的地基打好。”他说,“明天日出时,孩子们要有新的屋顶遮雨。”
话音未落,已有壮年男子扛起铁锹奔向山林伐木;妇女们拆下自家门板作横梁;老人牵出耕牛帮忙运石。不到两个时辰,地基已平,柱坑挖好。
夜幕降临,篝火熊熊燃起。全村男女老少轮班施工,有人和泥,有人砌墙,有人编茅草顶。牛金亲自上架,固定主梁。他的身影在火光中拉得很长,像一座不动的山。
三更时分,学堂重建完毕。牛金让人点起油灯,召所有孩童入内。他站在讲台前,手持竹简,一字一句教他们诵读: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张……”
稚嫩的童声在山谷中回荡,惊飞了林间宿鸟。
忽然,哨岗传来警讯:东面密林发现可疑踪迹,疑似外族探子!
牛金放下竹简,取来弓箭,亲率二十名猎手进山搜查。月光穿过树影,斑驳如刀。一行人循足迹深入,直至一处悬崖边缘。
只见岩壁凹陷处藏有一具尸体??是个年轻蛮人,胸口插着一支羽箭,箭尾刻着“魏”字徽记。他怀里紧攥一封密信,已被血浸透。
牛金取出信纸展开,见上面写着:“若牛金仍在义州,务须诱其现身,许以黄金五百斤,刺客三人已潜伏待命。”
他凝视良久,将信收入怀中,下令掩埋尸体,并严禁消息外泄。
回程途中,随从低声问道:“将军,要不要加强护卫?或者暂避一时?”
牛金摇头:“躲有什么用?只要人心在我,刺客再多也是枉然。倒是这封信提醒了我??有些人怕的不是我的刀,而是我的犁。”
翌日,他在议事坪召集七十二部首领,当众宣读密信内容,而后将其投入火堆。
“魏人以为,杀了我就能让南中大乱。”他环视众人,“可你们告诉我,是我一个人重要,还是我们一起种下的万亩良田重要?是我这一条命值钱,还是你们孩子的书本能读下去更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