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葳蕤塔里!
窈月这才想起来,她从水下进塔后,被一块浸透葳蕤草汁的黑布给熏晕了。而她在彻底晕过去之前,看见了一只手……是娘亲的手!
娘亲真的在这座塔里!
窈月在床边找了好一会儿,没找到鞋子,便直接赤脚跳到地面上。
“光着脚下地不怕着凉吗?快回床上去。”一声温柔的呵斥让窈月如遭雷击地呆愣在原地,目光直直地看向声音的来处。
一个和她穿着同样素色衣裙的女人站在转角处的篝火旁,眉眼弯弯地看着她。
窈月的双腿像是在地上生了根似的,一步都迈不开,嘴唇颤抖着,“娘亲”两个字就在舌尖,却怎么也吐不出来。
宁青走上前来,蹲下身,像窈月记忆里一样,为她穿好鞋袜,语带哭腔:“我的好女儿,这些年,苦了你了。”
窈月的眼泪和舌尖上的字眼一起涌了出来,紧紧地抱住眼前人:“娘亲!”
“乖,娘亲在,乖……”
窈月抱着日思夜想的娘亲,过了许久,忽然直起身,抹掉脸上的眼泪鼻涕:“娘亲,我这就带你离开这个鬼地方!”
窈月拽着宁青的手,却发现她一动不动:“娘亲?”
“离开这里?”宁青苍白得近乎病态的脸上,浮现出一个冷淡至极的笑容,“去哪儿?去向你的好父亲摇尾乞怜,求他收下我这个早就被他弃如敝履的女人?”
“不,娘亲,你不愿见爹的话,那就咱们娘俩一块过。不管是回曾经的那个村落,还是去哪里都行,天大地大,只要咱们一块……”
“我哪儿也不去。”宁青看着窈月,目光里溢满温情,“好女儿,既然你只想和娘亲在一块,那就留下来陪着娘亲,好不好?”
窈月怔住了,不敢置信地发问:“留在这儿?”
这个像囚笼一样暗无天日的地方?
宁青仿佛听见了窈月的心声,神秘地笑了笑,牵起她的手:“来,跟着娘亲走。每一步都看清楚,记牢了,别走错。”
窈月跟在宁青身后,按照她的下脚方向和速度,一步一步走出屋室,走上室外的又一处台阶。
台阶的尽头是一处不大的圆形平台,四周是一圈紧闭的石门。
窈月默默地数了数,好家伙,足足有九扇门。
平台上方是一个穹顶,穹顶表面绘满了窈月看不懂的文字,且依旧是封闭的,像是一张密不透风的网。
窈月指了指穹顶:“娘亲,这上面写了什么?”
“是大岐历代先王和国巫的名字。”
“都是死人的名字?”窈月莫名觉得阴森,搓了搓胳膊上的鸡皮疙瘩,小声嘟囔道,“跟国子监的先贤祠一样,夜里肯定会闹鬼。”
宁青像窈月儿时一样捏了捏她的脸颊:“傻丫头,嘀咕些什么呢?来,这边。”
宁青领着窈月来到其中的一扇门前,一边按下门上机关,一边耐心地解释道:“这里的每一扇门后都有着人世间的极乐。这扇门的后面,是娘亲最喜欢的。你去看看。”
在一阵令人牙酸的“咯吱咯吱”的声响后,门开了。
一股夹着雪粒的劲风刮进来,窈月几乎睁不开眼。她眼睛眯着,首先看到的,是浓墨一样的夜空,无星无月。往外走出去几步,才发现是塔顶上的一处几近悬空的高台,周围没有任何遮挡的围栏,脚下一滑便能坠入万丈深渊,真正的粉身碎骨。
窈月的第一反应,这里真是杀人抛尸的绝佳地点。
宁青拉着窈月的手,走到一处特别设计的风口:“你听。”
风骤然变大变急。呼啸而来的风里,裹挟着无数嘈杂的人声,或哭或笑或悲或喜,但无一例外都是在向国巫祷告,祈求国巫的保佑。
窈月感觉自己的脑袋都要炸了,赶紧往旁边退开了几步,捂住耳朵:“太吵了。”
宁青眼底闪过一丝阴霾,但很快就被笑意掩藏起来:“怎么会呢,你还没听习惯罢了。你会喜欢上这些声音的。而且……”宁青的话语被窈月的喷嚏声打断。
窈月揉揉鼻子:“娘亲,这里好冷,我们回去吧。”
宁青抚上窈月的脸,嘴角上弯,眼里却毫无一丝温柔笑意:“你被你父亲和那帮鄞人教坏了。你就在这里好好想想娘亲方才的话,等想明白了,娘亲就让你进来。”
宁青往后退开两步,再也不看窈月一眼,转身就走。
“娘亲!”窈月想追上去,不料那扇石门陡然合上,“砰”的一声隔开了她的视线。她想要挽留娘亲而伸出的双手也撞上了粗糙的石壁,十指瞬间鲜血淋漓。
窈月看了看眼前血迹斑斑的石门,又回头看了看风声刺耳得仿佛是在嘲笑她的夜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