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皮打架的窈月望向屋门:“怎么还不回来,再不回来我……我要睡……睡着了……”
窈月果然还是没等到裴濯回来就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屋门轻轻打开又轻轻合上的声音将她从浅梦中唤醒,但她并没有睁眼起身,继续躺着闭眼装睡,双手却不自觉地抵在胸前,心慌意乱起来。
她听见从屋门行到床边的脚步声,带着笑意的无奈轻叹声,还有……淅淅沥沥的水声?
没等窈月想明白这水声是什么,额上忽的感受到一片温热柔软的触感,惊得她心如擂鼓。
裴濯这……这是在亲她?!
窈月脸上燥得要烧起来了,实在没忍住偷偷抬起一丝眼缝,却没看到想象中的那张俊颜,只看到一片模糊的暗色,不禁“咦”了一声。
“弄醒你了?”眼前那片暗色被移开,露出一臂之隔的裴濯。
窈月飞快地扫了眼裴濯手里的湿布和一旁冒着热气的水盆,这才反应过来,他刚刚是在给自己擦脸。但为了掩饰自己的尴尬,她刻意地捂嘴打个个呵欠,装作刚醒来的样子:“你这是在做什么?帮我擦脸吗?”
“嗯,这里是山间荒野,没有热水沐浴净身,只能简单擦洗。”裴濯给窈月擦拭了脸后,将手里的湿布浸入水中,又拿起拧干,“是我自己的巾帕,干净的。来,双手。”
“哦。”窈月闷闷地应了一声,一边将两只手递过去,一边在心里腹诽,裴濯又是给她擦脸又是给她净手,这是在嫌她脏?
窈月趁裴濯洗帕子的工夫,赶紧低头嗅了嗅自己身上的味道,不臭啊,这大冷天的,她流得汗还没有口水多。
窈月偷瞄了裴濯一眼,不愧是世家出身的公子,怪讲究的。他要是知道她小时候还当过半年乞丐……窈月越想越心虚,越想越觉得定是积了十辈子的福,才在这辈子让裴濯这朵高山雪莲插在了自己这堆路边的牛粪上。
裴濯将帕子晾在窗框上,将水盆搁在地上,又将被褥展开,平整地盖在正胡思乱想的窈月身上:“好了,可以睡了。”
窈月赶忙抽回思绪,指了指身侧的空位:“你不一起吗?”
裴濯将窈月连人带被子从床侧移到中间,又十分自然地替她掖了掖被角:“我不困,你先睡吧。”
窈月看着裴濯眼里的红血丝,撇撇嘴,没戳穿他的谎话,只是挪到床边,努力睁大眼睛盯着他:“你不困,那我也不困了。”
裴濯在床沿坐下,问道:“那要如何你才会困?”
窈月试探地问:“你给我讲个睡前故事?”
见裴濯点头,窈月得寸进尺:“我要听某位才高八斗冠绝京华十八岁就当
上状元的风流少年郎的故事。”
裴濯看着双眼放光满脸八卦的窈月,哑然失笑:“没有风流少年郎,只有一个讨债鬼的故事,要不要听?”
“要听要听!”窈月抱着被子凑到裴濯面前,一副洗耳恭听的乖巧模样。
裴濯沉默了几息才开口,嗓音比平时要冷淡许多。
“讨债鬼生于一场大乱之中,被亲人视为不祥。他为了洗脱不祥的污名,为了自证与旁人并无不同,独自离家远行至出生地。他寻遍当年的旧事旧迹,发现那场大乱的确因他而起。因为他的到来,此地再次发生了一场大乱,惨状更胜当年。讨债鬼欲逃离,却陷于雪地中,无法脱身。”
窈月等了好一会儿,没等到裴濯再开口,便抬头问他:“后来呢?”
裴濯摇头:“没有后来了,他死在了那片白茫茫的雪地中。于他而言,这是最好的结局。”
“才不是呢,让我来给你续上。”窈月拥着被子直起身,清了清嗓子,声情并茂道,“话说,这讨债鬼被埋在雪地里时,正巧一只倒霉鬼路过。您问倒霉鬼是何方神圣?唉,倒霉鬼虽然爹不疼娘不爱,从小到大倒霉事不断,但一直坚信,霉运过后,好运总会来。这不,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好运随着缘分来了!她遇到了一只自称讨债实则自苦的可怜鬼。她将他从雪地里救了出来,二人……不,二鬼就这么阴差阳错地一起上路,相伴而行。讨债鬼模样好脑子也好,倒霉鬼很羡慕他,也很喜欢他。她不在乎讨债鬼的过去,只希望他在以后的岁月里不要再把自己埋进雪地里,少折腾自己,多笑笑。”
窈月说着,就伸出左右手的食指,将裴濯两边的嘴角分别往上一提:“喏,就像这样,笑一个。”
裴濯呆怔了片刻,随即笑了起来:“你呀。”
窈月没有撒手,而是用两只手捧着裴濯的脸,直视着他的眼眸:“裴濯,我知道你的心里藏了很多不愿意告诉我的事情,我也一样。那些事情太苦了,一个人苦着,好过两个人一起苦。我不需要你与我感同身受,想来你也是如此。但我不会陷在雪地里,不会沉溺过去,决定放下了便彻底放下,之后就往前看。既然是霉运就让它们过去,前头的好运总会来的,不是吗?”
裴濯静静地看着窈月,直到将她看得脸又红了起来:“怎么只盯着我看不说话?我哪里说得不对吗?”
“没有,你说得对极了。”
“那是当然,再让我在国子监好好学两年,我可不一定比你差。”窈月腆着脸说完大话后,想将双手收回,却被裴濯按住,将她的两只手缓慢但坚定地从脸颊移向胸口处。
在窈月惊疑又羞怯的目光下,裴濯郑重道:“我答应你,之后,不会让自己再陷于雪地。”
“之后?”窈月和裴濯打交道久了,心眼也变多了,赶忙追问,“是多久之后?”
裴濯和颜道:“等回到京城之后。”
窈月默默盘算了一下,他们的腿脚再慢,到京城最多只需两个月,便咧嘴应下:“好,你自己说的,说话算话,不许骗人!”
“嗯,不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