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是接引二人同往,但姬鹤扬素来脚程快,加之身形纤长灵巧,步履轻捷如踏风,不过半盏茶的功夫,便已遥遥走在前头。
劲装的衣角在人潮中一闪,转眼就只剩个挺拔背影。
靳羽轲皱着眉躲避汹涌的人潮,又碍于身弱不便疾行,只慢步随在她身后。
周遭人声喧嚷,皆是朝着城西戏楼的方向去的,叫卖糖画、面人的小贩穿梭其间,甜香与面香混着市井烟火气扑面而来。
好在庙会只在主街,沿途并没有岔路口,他走得虽慢,也不用担心走散。
他本也有几分看戏的兴致,可身侧的冉重钧自方才那个猝不及防的吻后,便始终不发一言,只垂着眼帘静静跟在他身后,一反常态地沉默着。
他这样,让靳羽轲心里也总悬着刚才的事,半点热闹也看不进眼里。
其实仔细回想,那不过是嘴唇相贴的一瞬,软而温热的触感稍纵即逝,若硬要辩解,说是方才分食糖画时不小心碰到,倒也能搪塞过去。
可靳羽轲偏生记得清楚,冉重钧低头时眼底那抹不容错辨的认真,还有吻后指尖残留的、落在他脸颊上的微凉触感,都说明了一件事:
那绝不是意外,冉重钧是故意亲了他。
念及此,靳羽轲的耳尖先红了,顺着耳廓蔓延至脖颈,连带着轻薄衣袍下的肌肤都泛起一层又一层热意。
他偷偷用眼角余光瞥向身侧人,见冉重钧仍垂着眼,长睫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竟猜不透对方的心思。
冉重钧他……是喜欢自己吗?可为什么会喜欢?是因为这张与先皇别无二致的脸,还是如今这副时而沉稳、时而笨拙的性子?
更让他心绪纷乱的,是那个藏在心底、决不可告人的秘密。
他不知道我已经不是本尊了。
那他喜欢的,究竟是从前那个天真懵懂的小皇帝,还是如今占据这具身体、步步为营的自己?
又或者,连冉重钧自己都分不清,两个灵魂的痕迹在这具躯壳里交织,他竟是两个都喜欢?
无数念头在脑海里翻涌,搅得靳羽轲心烦意乱,脚下步伐都慢了几分。
直到身前人群骤然稀疏,朱漆斑驳的戏楼牌坊已然在眼前,他才惊觉两人已行至戏台下。
看台的长凳所剩无几,靳羽轲连忙伸手拉住冉重钧的手腕,指尖触到对方微凉的肌肤时,自己先顿了顿,随即又装作自然的模样,拉着人往价格昂贵的前排雅桌走去。
“快些坐下吧,免得等会儿没位置了。”
靳羽柯将那一摞闲书放在二人之间,冉重钧的手指绕过书后试探性地碰碰他的指尖,靳羽柯面色平静,只是沉默着收回了手。
想不通的事,先放放也无妨。
靳羽轲在心里对自己说,往后相处照旧便是,总不能因为一个吻就乱了分寸。
可道理虽懂,当冉重钧被他拉住的手微微收紧,指腹轻轻蹭过他的掌心,用极轻的力道回握时,靳羽轲还是不争气地红了耳朵尖,连握着对方的手指都有些发僵。
他慌忙移开视线,掩饰性地四下张望,想寻姬鹤扬的身影来打破这微妙的氛围。
却也知道,姬鹤扬怕是进了后台候场,毕竟她是今日压轴大戏的台柱子。
计划是什么来着?
戏楼在喧哗的庙会上也足够夺人眼球,最适合施展诱敌深入之策。
至于诱饵,自然是最能引诱刺客涉险的人。
靳羽轲正胡思乱想着,台上原本吞剑吐火的艺人忽然像是接收到什么无声指令,齐齐收了家伙事,对着台下躬身行礼后便迅速退场。
锣鼓声骤然停歇,正当众人疑惑之际,又一阵急促的鼓乐喧天而起,震得人耳膜发颤。
紧接着,一只斑斓猛虎猛地从戏台侧幕跃出,虎爪踏在木板上发出沉闷的声响,蓬松的虎尾扫过台面,一双铜铃大的眼睛瞪得溜圆,竟栩栩如生得吓人。
底下观众纷纷倒吸一口凉气,即便明知是杂技表演,可那老虎皮的纹路、毛发的光泽,瞧着也太真了些,仿佛下一秒就要扑下台来。
猛虎在台上“扑杀”了好几个平民百姓打扮的演员,演出很快进入高潮——人虎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