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吏频频向后瞧着,面对赵世衡的温雅清朗,心中发虚,或许是……自己心思龌龊了。
行至拘押福顺公公的居所前时,郎瑛未料到占地不大的公署竟如此曲折回环,回望来时路,竟有些朦胧难辨。
一连串的脚步声,惊起了落在屋檐下歇息的野鸟,扑棱间振翅高飞,洒脱天际。
暗淡的屋舍中,出现一抹身影,他的刀锋似的瘦削下巴向天上勾了勾,又微微下沉,压向了赵世衡等众人。
皎月下,赵世衡的玄色银丝袍身闪着针尖般的锐光,小吏推门后,这无数寒芒齐齐射向了福顺公公。
郎瑛站在末尾,一只手掌捂住她嘴巴,拖到了拐角阴影处。
“不要进去。怀序兄,是我。”
身后人浑身滚烫、黏腻,沉重的喘息自胸膛中滚滚涌出,他不自觉地抖着。
郎瑛掰开濡湿的手掌,转身看到一双失去光彩的小鹿眼,眼角下垂。
下午焕发神采的祝千秋,现在又再度被打回原形,成了枯萎的蒲草。
衣衫零落、眉眼青肿,微微挺起的脊梁,被福顺公公一节节掰开,现已戚戚地躬着。
“他已是阶下囚,怎敢如此……欺凌你!你怎么不反击呢!”郎瑛怒其不争地敲了下祝千秋的肩膀。
祝千秋向后退半步,从脏污的袖袋中捏出了一方净白帕子,手指远远够着她:“这个帕子我洗了很久,干净无味,你擦手。”
郎瑛伸手夺过帕子,狠狠在他脸上揩着:“一脸可怜样给谁看呢?别人得意,你挨打。别人落魄了,还是你挨打。你是觉得很爽吗?”
按上他的眼睛。
“这一双眼,是读书识字、领略世情、纵览河山、珍藏亲友的。不是用来终日俯视尘土。”
揉上他的颧骨。
“骨头周身最硬的,全靠颧骨撑着脸面。若对他奴颜婢膝,骨头只会越忍越软。”
搓着他的嘴角。
“别整天大爷大爷、奴奴奴的,就算是进了司礼监,那便是天边的人。再说着抬不起自己身价的话,我替你臊得慌!”
郎瑛耐心全无,气着将帕子团了一团,扔进他手中。
祝千秋瞳孔震颤,闪电般捏着郎瑛的袖角,嗫嚅道:“你……是讨厌我吗?”
他说罢,又烫手般撤回了手,紧紧缩回袖筒最深处。
郎瑛自知将对女儿身暴露的恐惧、焦躁,转移至了对祝千秋懦弱忍让的愤恨。
当即懊悔失言,握着他手从袖中安抚出来。
“抱歉,是我没有考虑你的难处……要不,你骂回来吧。说我是挺尸度日的纨绔、招惹祸事的灾星什么都行……别人对我有很多评价,你可以全都要,一齐骂我,骂人很痛快的。”
“可我……不能。”祝千秋艰涩道。
“为什么?”
祝千秋扭头看地,轻轻抽出自己的手,又退开一步,对她说道:“郎小姐,我虽是阉人,但我心中仍知男女有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