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赦粗重地喘息着,抬手摸了一把额头,指尖立刻沾满了冰冷黏腻的湿汗。客厅里只开了一盏昏黄的壁灯,将他因醉酒和惊悸而苍白的脸映照得分明。
那一巴掌之后的宗剑,才真正显露出他隐藏在平静外表下近乎偏执疯狂的底色,像一条被激怒后,不再伪装温顺,反而亮出毒牙,吐着猩红信子的蛇。
不,他是比毒蛇还可怕的东西。
游赦记得自己扇了他之后,因为撞击墙壁和对方骨骼带来的反作用力,整个右手掌都是一片麻木的钝痛,暂时失去了知觉。
而宗剑,在经历了那样粗暴的对待后,非但没有退缩,反而在撞上墙壁缓过那阵闷痛后,用一种异常缓慢,甚至称得上从容的姿态,抬手抹去了唇角渗出的血丝。
然后,他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就那样直勾勾地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专注,盯住了游赦那只因疼痛而微微颤抖暂时无法紧握的右手。
在游赦还没反应过来他要做什么的时候,宗剑忽然俯身,凑近——
不是攻击。
而是伸出了舌尖,带着温热潮湿的气息,极其快速轻柔地舔过了游赦那只麻木手掌的虎口处。那。
里,或许是因为刚才过于剧烈的动作,皮肤被自己的牙齿不慎磕破,渗出了一点点微小的血珠。
那一瞬间的触感,冰凉,湿滑,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亵渎感和亲密感。
像毒蛇的信子舔舐过猎物,带着致命的诱惑与无法预测的危险。
游赦如同被滚烫的烙铁烫到,猛地缩回了手,巨大的震惊和一种难以名状的恶寒甚至暂时压过了暴怒。
他难以置信地瞪着宗剑,仿佛第一次真正认识这个人。
宗剑却只是缓缓直起身,舌尖轻轻舔过自己的唇角,将那微不足道的血渍卷入口中。他的眼神依旧平静,甚至比刚才更加沉寂,但那沉寂之下,却翻涌着一种让游赦感到脊背发凉的执着。
“你看,”宗剑的声音低哑,带着奇异的的满足感,“我们早就分不开了,游赦。”
“呃!”沙发上的游赦发出一声压抑的呻吟,用力闭上眼,抬手狠狠按压着突突直跳的太阳穴。那段记忆的最后,宗剑那个眼神,那句话,比任何直接的攻击都让他难以忍受。
他猛地从沙发上站起来,踉跄着冲进洗手间,拧开水龙头,将冰凉刺骨的水一遍又一遍地泼在脸上,试图驱散那萦绕不去的,被舔舐的触感和宗剑那双偏执的眼睛。
水流顺着他的下颌线滴落,打湿了衬衫前襟。他双手撑在冰冷的洗漱池边缘,抬头看向镜子里那个眼神混乱脸色难看浑身还散发着酒气的自己。
“疯子……”他看着镜中的自己,咬牙切齿地低语,不知道是在骂宗剑,还是在骂那个一次次被对方搅乱心绪,甚至此刻依旧因回忆而心悸的自己。
酒精的后劲再次翻涌上来,混合着那段不愉快的记忆,让他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他最终支撑不住,俯下身,对着马桶剧烈地呕吐起来,仿佛要将今晚喝下去的所有酒,连同那些关于宗剑的一切,都彻底清除出去。
然而,有些东西,一旦沾染,就如同附骨之疽,早已深深扎根。
“这根基可真深啊,现在还没挖到最底下。”宿卯边机械式地挥舞着小铲子挖地,边有气无力地吐槽。
他感觉自己不是在挖一株植物的根,简直像是在盗墓。
夏莺也累得够呛,毫无形象地一屁股坐在地上,把手里那把她精心挑选,此刻却沾满泥土的小锄头扔到一边,双手捂脸,发出一声哀嚎:“都怪我!怪我给它买错了营养液!啊啊啊——当时看它长得慢,我还特意多浇了好多!就怕它营养不良,谁想到……”
她欲哭无泪,“谁想到这玩意儿是往死了往下长啊!这哪是开花,这是在打地基吧!”
宿卯看着眼前那个已经挖了半米多深、却依然看不见主根尽头的大坑,以及旁边堆成小山的泥土,擦了擦额角的汗,试图用他惯有的乐观来安慰濒临崩溃的好友:“好、好消息是,目前看来它只执着于往下长,还没有向上发展的趋势,你的地板暂时是安全的……”
夏莺从指缝里露出半只眼睛,带着一丝希望:“真的?”
宿卯顿了顿,指了指那个深坑,残忍地补上了后半句:“坏消息是,照这个趋势下去,未来你家房子底下,可能全是它的根茎网络。说不定哪天你从卧室走到客厅,感觉脚下是空心的。”
“宿!卯!”夏莺抓起一把土就朝他扔了过去,“你不会安慰人可以闭嘴!”
宿卯笑嘻嘻地躲开,拍了拍身上的土:“我说的是事实嘛!莺莺,往好处想,以后地震了,你家说不定最结实,毕竟有它在下面撑着呢。”
“我谢谢你啊!”夏莺被他气得忘了哭,抓起铲子重新站起来,恶狠狠地对着土坑继续开挖,“挖!我今天就是挖到地心去,也要把这祸害的老巢给端了!”
夏莺手痛的感觉要断了,但她又不敢随意找人,害怕家里说她马上要考试毕业了也不着调,这两天不管是是她哥还是她爸脸都阴沉沉的,实在不敢招惹。
两人又吭哧吭哧挖了半晌,直到那坑深得几乎能埋下半个人,才终于见到了主根的尾端。宿卯累得直接瘫坐在地上,看着夏莺小心翼翼地将那株“罪魁祸首”连根拔起,扔进特制的隔离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