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是让人感到幸福的季节。
星期天早上江禾睡了个大懒觉,慢吞吞起床穿衣服,端着搪瓷缸子出去刷牙,水池子边汇聚着各家洗衣服的大妈婶子。
高老太没洗衣服站在池子边跟人唠闲磕,她是一百个看不惯江家人,看着这会儿才起的江禾像是抓住了什么把柄,大声道:“这太阳都晒屁股了才起,现在的小姑娘可真是不行,哪像我们当姑娘那会儿,洗衣做饭家里家外的操持,现在的都是懒骨头!”
江禾:“……”
回来快一年没少看这老大妈闹妖儿,今天更是一大早给人找不痛快,江禾白她一眼:“如今是新社会,男女平等工作为家庭付出,主席同志说妇女能顶半边天,就是认可女同志创造的价值,咋地您念着旧社会事儿不认主席说的话?”
此话一出,原本看热闹的人纷纷停下手上动作,面色古怪地打量高老太。
高老太脸色大变忙不迭否认:“我没有,你胡说!”
江禾意味不明地盯着她说:“有没有您心里清楚,知道的呢说您过得不好一大早给我找不痛快,不知道还以为您怀念旧社会呢!”
高老太跳脚使出一套惯用老连招,捶胸顿足哭喊道:“哎呦,小贱人胡说八道污蔑我这个没文化的老太太哟,老天爷啊怎么不一道雷劈死你个不尊老爱幼的小贱人啊。”
江禾挑眉:“您刚才不认主席的话,现在又宣扬封建迷信,您想干什么啊您!”
围观群众又跟她不对付的大声道:“思想严重有问题,必须得找主任来教育教育!
高老太闻言像是一只突然被掐住脖子的鸭子,哭嚎声戛然而止,虚张声势地嘴硬道:“胡说八道!你们就是看我家过得好嫉妒说瞎话,呸!我不跟你们计较!”
不占理又没人帮腔,撒泼也没拿捏住人,高老太慌慌张张走了,真要被坐实名头可不是开玩笑的。
她走了江禾站在水池边接水刷牙没人再多嘴,没想到平常看起来文文静静的一个姑娘嘴巴这么厉害,不过想也是,开大车的能是一般人儿。
江禾三下五除二快速洗完脸,在想看她又不敢光明正大看的偷瞄中回院子吃早饭,吃完饭又开始收拾自己,准备待会儿去一趟百货大楼,买送给田贵生的新婚礼物和自行车。
田贵生来运输队的半年里,一开始跟着江禾学开车还叫过一个月的姐,这事儿是闹得乌龙当时不知道后熟悉后问起来他比江禾还大三岁,他们处得还可以,人主动邀请,江禾打算送一对儿枕巾。
她从衣柜深处掏出一只掉漆的铁盒子拿出里面放得整整齐齐的二百块和自行车票,卷成一卷儿小心翼翼地贴身放好。
“你这模样一看就揣着好东西最吸引小偷儿,放松点,”正收拾江粟床上棉被的张月英提醒道。
听她妈这么一说江禾觉得自己是有点儿紧张,主要是她从来没拿过这么一大笔钱,想到这儿她又有点儿舍不得一辆自行车要一百八,她一年都攒不下这么多……
不能细想!自行车是大件儿能骑好些年,有车去哪儿都方便,钱花出去还能再挣!
江禾当即挎上包直奔百货大楼,打算先挑枕巾,她站在卖毛巾柜台前犹豫起来,花开富贵好看鸳鸯戏水带喜字的寓意好。
她麻烦售货员把两种样式都拿给她看看,结果碰上个热心的,得知她挑枕巾是准备当作新婚礼物,把喜鹊登枝也摆到柜台上让她挑。
江禾比来比去觉得售货员常跟这些打交道眼光好,便买下一对儿喜鹊登枝的枕巾。
解决完这个问题,江禾怀着激动地心情大步迈向自行车柜台,这回目标明确没啥好犹豫的,180元掏出去换回来一辆崭新的自行车。
这崭新的车架,这柔软的坐垫,她是爱不释手顶着售货员看乡巴佬的眼神东摸摸西摸摸,最后踩上踏板一溜跨上车,踩着新车一溜烟儿走人。
还不着急去去五星煤炭厂家属,她得先去趟派出所凭发票花2元给自行车打上钢印,这就跟上车牌一个道理,没过手续的车敢满大街骑着乱跑被拦下来那可说不清楚。
一切手续办妥江禾高高兴兴的骑车赶往煤炭厂家属去,远远地就瞅见胡同儿口小孩儿扎堆儿嬉笑打闹,大人们站在一旁热热闹闹地说话,打头的大妈穿得板板正正不时向外张望,江禾三两下蹬过去问:“是在等田贵生他们回来?”
大妈瞅着年轻姑娘心里犯嘀咕:“你是?”
“我叫江禾,长城机械厂的,来参加田贵生的婚礼。”
闻言大妈顿时笑脸相迎:“是是是,估摸着贵生他们该把新娘子接回来了,就你们厂的那个叫胡德勇的小伙儿也帮忙接亲去了,你快家去坐,他大姑搁家招待客人呢,就这院子进去右手第一家,贴着红喜字,进去喝茶吃糖!”
“行!”
江禾把车抬进院子里贴着墙根儿停下,保证自己时不时能看到,免得人多手杂出差错。
院子里摆着几张桌子和一个露天的简易灶台,大厨正卖力地挥舞锅铲,有几个妇女一边摘菜一边说说笑笑,一个高大的妇女迎上来笑问:“是贵生的同事吧?”
“是。”
“新人来了!”
一声大喊打断了江禾掏枕巾的动作,她跟着人群小跑着到外面看新娘子。
一辆绑着大红花的自行车打头,田贵生人逢喜事精神爽神采奕奕地蹬着自行车,后座的新娘子红毛衣黑裤子小皮鞋,两条麻花辫上绑着喜庆的红色头绳,脸搽得雪白,配上红艳艳的口红,显得人格外有气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