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公主府,花满楼。
楚绢踏过汉白玉阶,抬眼便被满目的雕梁画栋晃了神。三层楼阁通体浸在金辉里,梁枋上的繁复花纹缀着细碎金箔,连廊柱的浮雕都细致到能看清花瓣上根根脉络。
她指尖轻轻拂过冰凉的木柱雕花,喉间溢出一声轻笑:“全楼梁、桁、柱、檐竟无一处留白,连浮雕花叶都带着活气,这般尽善尽美,倒不像是待客的楼阁,更像件精雕细琢的宝物。”
“为建这楼,工部的匠人耗了整三年。”长公主的声音从雕花窗后传来,爬满细纹的眼角弯着暖意,“前几日秦家备嫁的嫡女来求,想借这楼办花朝宴,我都直接回绝。这刚落成的第一场宴,自然要留给我的得意门生。”
楚绢屈膝行礼:“既蒙殿下厚爱,楚绢便却之不恭了。”
两人相携入内,紫檀木桌案上早已摆好了雨前龙井,长公主执起茶盏抿了一口,目光落在楚绢略带倦色的脸上,开门见山:“殿试结果该出来了,考得如何?”
楚绢指尖摩挲着茶盏边缘,语气带着几分轻松:“托殿下的福,算是考上了,只是名次惊险,再差一名,弟子就要名落孙山了。”
“差一名?”长公主放下茶盏,轻笑出声,眼角的细纹里藏着了然。
“你是我亲手教出来的,论策论才情,怎会只够得着末等?不过是皇兄顾虑楚家在朝堂的势力,又知晓你早投到我门下,不愿给你太高名次罢了。”
“若真论真才实学,状元或许难争,探花之位你还是有一搏之力的。”
楚绢垂眸,唇边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她心里门清,长公主这个出了名的“兄控”,早把她投诚的前因后果原原本本地禀明了皇帝。
本是个往帝王身边安插眼线的好机会,这位殿下却半点没动心思,一门心思维护她那位皇兄。
真是一段绝美“兄妹”情呀。
楚绢在心里默默鼓了鼓掌,面上却不动声色,只端着茶盏细细品茶。
正说着,楼外传来一阵女子的说笑声,几名贵女提着裙摆,言笑晏晏地走了进来。楚绢微怔,转头看向长公主,眼里带着几分疑惑。
长公主端起茶盏,笑容里藏着几分得意:“我方才说了,要把花满楼的第一场宴留给你。既是设宴,只你我二人,未免太过冷清。”
“殿下哪里是为我设宴。”楚绢放下茶盏,无奈地叹道,“分明是拿我做笺子,给您这新落成的雕花楼阁暖场子呢。”
“什么笺子子、场子子的。”长公主听得眉梢轻皱,忍不住嗤笑一声,“才从翰林院待了几日,就沾了一身学究气,说话都文绉绉的。”
“她可不是沾来的,她是天生一个小学究!”
阔别五年听到这熟悉又陌生的声音,楚绢心下一喜,迫不及待地向门口看去。
门外,一个一袭青衣的翩翩佳人逆光而立,不是楚瑜是谁?
楚绢心头的惊与喜还没褪去,楚瑜已踏着阳光走入楼内。
青衣扫过光洁的金砖,她目光先落在长公主身上,屈膝行了个标准的礼:“臣女楚瑜,见过长公主殿下。”
“免礼。”长公主放下茶盏,笑容和煦得过分,“早听闻楚家大小姐在江南漱玉书院声名鹊起,今日一见,果然气度不凡。”
她特意朝楚绢身侧的空位扬了扬下巴,“坐吧,这儿正好有位置。”
楚瑜应声上前,路过楚绢时,脚步微顿,眼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暖意,却只轻声说了句“好久不见”,便在空位上落座。
楚绢捏着茶盏的手指紧了紧,那句“姐,你终于回来了”堵在喉咙口,偏瞥见长公主若有所思的目光,终究只化作一句平淡的:“是啊,五年了。”
她清楚,长公主特意邀楚瑜来,绝不会只是为了让她们姐妹重逢。
果不其然,没等众人说几句话,长公主便话锋一转,看向楚瑜:“此次殿试你位列二甲,对策里关于女子治学与吏治辅益的见解,连皇兄都赞了句通透。”
楚瑜垂眸谢恩:“殿下谬赞,臣女只是据实而言。”
“不是谬赞。”长公主身子微倾,语气带着明显的拉拢意味,“如今朝堂之上,亟需有新见地的人才。你既学有所成,又出身楚家,若愿归入我门下,往后在翰林院或是各部任职,我自会多照拂。”
楼内瞬间安静下来,周围贵女们的目光都聚在楚瑜身上,有羡慕,有好奇。
楚绢的心沉了沉,一边是对自己有知遇之恩、手握权柄的长公主,一边是血脉相连、阔别五年的堂姐,她夹在中间,连呼吸都觉拘谨。
劝楚瑜答应,是违逆了楚家维持中立的立场;劝她拒绝,又必会引来长公主不快。
楚瑜却神色平静,抬手执起茶盏,缓缓道:“殿下厚爱,臣女感激不尽。只是臣女刚入仕途,只想先凭自身本事做事,不愿借势攀附。再者,楚家向来恪守中立,臣女不敢擅违族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