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初珩目光几不可察地在皇上与沈怀瑾之间极快地流转了一瞬,纤长的睫毛轻轻颤动了一下。
她面上依旧挂着温婉得体的浅笑,什么也没说。
“都进去说话吧。”皇后发话,打破了这微妙的寂静。
“是。”纪初珩恭敬应道,侧身引路。
帝后并行入内,再无人看向角落里的怀瑾。
直到那几道身影消失在殿门内,怀瑾才真正松了一口气,只觉得后背已惊出一层冷汗。
她片刻也不敢多留,几乎是立刻转身,沿着来时的路快步离去,脚步匆忙得近乎失仪,只想尽快逃离这令人窒息的景阳宫,仿佛身后有猛兽追赶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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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过了两日,春寒料峭,沈怀瑾正临窗翻阅着一本前朝杂记,雪盏轻手轻脚地进来,低声道:“小姐,小喜子方才递了消息出来。”
怀瑾放下书,抬眼看她:“说。”
“小喜子说,那日皇上从景阳宫离开后,纪贵人便立刻将尚药局册子一事原原本本禀报了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当即就命尚药局将当年的奉药记录全数呈上查阅,动静不小,许多人都看见了。”
沈怀瑾闻言,一直微微悬着的心,终于落回了实处,轻轻吁出一口气。
她当初在纪初珩面前,刻意隐去了自己瞥见“丽嫔”的关键细节,只含糊其辞,并“无意”中点出册子存放的方位,此举一来是自保,若纪初珩与丽嫔有所牵连,自己也算留了一线;二来,正是一场试探——看纪初珩是会选择依宫规上报,还是会私下有所动作。
如今看来,纪初珩行事光明磊落,径直禀报了皇后,倒是自己多虑了。
然而,她这口气还未完全舒尽,目光无意间扫过窗台,却猛地一凝。
窗棂的缝隙里,不知何时,被人塞入了一角折叠的素笺。
她的心倏然提起,快步上前取下,展开一看,上面只有一行潦草的字迹,仿佛仓促写就:
‘欲知冰窟真相,速至太液湖北岸礁石区,石缝下有凿冰铁证,春潮申时便至,过时不候。’
字条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得她指尖发颤。
申时……现在已是未时三刻!距离潮水淹没证据,只剩下不到一个时辰!
去,还是不去?
这太明显了,像是一个精心布置的陷阱。纪初珩刚查了册子,这字条就来了,时间掐得如此之巧。此刻再去寻纪初珩商议,定然来不及。
若不去,这条线索可能就此永沉湖底,真相石沉大海。可若去……北岸礁石区地处偏僻,一旦有事,呼救不及。
她攥紧了字条。脑海中闪过祖父教导的“直如弦,坚如山”。她厌恶这种藏在暗处的算计,更渴望揪出那视人命如草芥的真凶。
冒险的恐惧与追寻真相的渴望在她心中激烈交战。最终,后者占据了上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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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液湖自皇子在那里出事后,平日里少有人去。
怀瑾走得很快。她心里清楚,时间不多了。
申时末,湖水上涨。她必须在那之前赶到。
终于,前方出现了一片开阔的湖面。
她此来抱有两个目的:一是验证字条所言,那石缝中是否真有凿冰铁证;二来,她心底还存着一丝念想,或许能借此机会,亲眼勘察这太液湖的地形地势,窥探一丝当年冰窟形成的端倪,推演皇子们遇害的可能情形。
但是看着湖水早已冰雪消融,在春日的阳光下泛着粼粼波光,怀瑾知道,第二条是不太可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