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知蕴很快便适应了这个时代的生活,这里有太多苦命人,即使死了也没人怀念他,每日都在拼命活着,却会在某个晚上闭上眼后就再也看不到明日的太阳。
直到某天,几位不速之客闯进她家,粗鲁地带走了孟玄德——父亲被抓去打仗了。
林知蕴心中没有生出与亲人分别之痛,她甚至松了口气,她想的是应该今后很长一段时间都不用再别扭地与孟玄德相处了。
但也不是完全没有,对于林知蕴来说滞后性很长罢了。
晚上,林知蕴坐在院里枇杷树下,自言自语道:“孟老爹是个好人,我不能做忘恩负义的白眼狼啊,而且我都答应他了,会经营好铁铺,但是,难道我要一辈子待在这吗?”
她左右脑互搏很久,终于做了决定:“不行,我不能走,既然我替他女儿活了下来,那我就是孟阿沅,是孟玄德的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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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爹的女儿,爹爹,爹爹……”孟阿沅躺在床榻上,在混沌意识中发出声声细碎的呓语。
守在外间的韩亦行睡得很轻,听到动静后便轻手轻脚走到里间,他借着月光看到孟阿沅眉头紧蹙着,额发被冷汗浸湿,应当是做了噩梦。
他轻声道:“你到底经历过什么?很难熬吗?”他轻叹一声,为她掖好被角,坐在床沿看了她一会儿才回到外间。
孟阿沅梦中的画面一直在变,混乱又可怖——
“等你长大了,你爸妈就回来接你回家了。”
“林知蕴,你装什么?不过是个没爸没妈的可怜虫,赶紧把你的作业给我,不然我找人揍你!”
“喂!我男朋友高考坐你后面,你给他抄抄,放心,少不了你的。”
“你要申请贫苦补助?提供一下建档立卡证明。没带?没带让你家里人给你寄。”
“你说你考上研又有什么用?毕业了还得给别人打工!”
“林知蕴,贱人,占了我的直博名额!你怎么不去死啊,你读博士有用吗?你要多少钱才肯弃权?”
“林知蕴,你凭什么能得到朱老师的青睐?”
“沅儿,你醒了?头还疼吗?下回不许再去河边玩了,非要去的话爹陪你。”
“沅儿,爹这一走你日后该怎么办啊?”
“孟阿沅,你爹死了。”
——
“我爹死了,我爹死了,死了,你骗我,你说等你回来,你也是骗子——”
“啊——”
孟阿沅猛地惊醒,胸腔里的心跳还停留在梦中窒息的瞬间,她急促喘气,脑子里全是梦境残片,她仿佛又经历了一遍从孤儿院到被炸死到穿来再到孟父去世,这梦糟糕极了,令她久久无法平复。
直到视线扫过站在门口担忧地看着她的韩亦行。
孟阿沅揉了揉太阳穴,仔细回想昨晚的事,好像她们昨晚在金府做客来着,然后她不小心喝了“断云烧”,然后吐了,然后……不记得了。
“胃里还难受吗?”韩亦行陡然发问。
不对,这好像还是金府!孟阿沅环顾房中摆设,如此奢靡的布置还能是哪?所以说……
她昨晚没回家是吗?
她夜不归宿了对吗?
此时韩亦行已走到她跟前,他附身歪头看着一脸焦急的孟阿沅:“你还好吗?”
不好。
孟阿沅蓦地偏头,猛地抓住韩亦行的肩膀,声音颤抖着问:“昨晚我醉了之后,发生了什么?”
韩亦行道:“自然是我把你扶回听雪斋,再把你抱到床上啊。”
“你怎么也在这?”
“你睡的是我的床,我没地方睡,只好在外间的椅子上凑合了一晚。”
“哦,这样啊,对不住哈!”孟阿沅猝然起身,下床穿鞋,还好衣服整齐穿在身上,不至于耽误时间。
“你去哪?”
韩亦行话音刚落,孟阿沅已打开房门冲了出去,只留下几声“吱呀”门晃动声和人形残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