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石镇的夏夜从来不肯安分,蛙鸣蝉噪织成一张湿热的网,把月牙河湾的小院罩得严严实实。阮映雪第无数次拍死一只企图吸她血的蚊子,望着掌心那点猩红,悲愤地觉得自已活得像个移动饵料——尽管她是个仙身,但这凡界的蚊子似乎格外青睐她这点微末仙气。
而那位该为这一切负责的活祖宗,正端坐在院中老槐树下——昨夜他嫌屋里“气闷”,随手点了棵槐树当临时道场。此刻树冠笼罩着层淡紫星辉,远看像棵巨型荧光蘑菇,近看……阮映雪拒绝近看。毕竟谁家好人会把蚂蚁洞口的泥巴用星屑镶边啊!
“娘亲——”竹榻上的小团子突然发出一声难受的哼唧,周身泛起一层不正常的淡金光泽。阮映雪心头一紧,探手去摸,只觉安安体内仙力如潮水般紊乱冲撞,小小的身子一会儿烫得像揣了团火,一会儿又凉得像块寒玉。
“崽?怎么了?”她慌忙将儿子捞进怀里,试图用自己那点微末的仙力去安抚,却如泥牛入海。
“胀胀的……”安安蔫蔫地指着自己的小肚子,漂亮的紫眸都有些涣散,“好多小星星在身体里打架……”
阮映雪尚未理清头绪,槐树下的星辉骤然一荡。玄昀不知何时已立在榻边,指尖虚虚点在安安眉心。他眸中星河倒转,片刻后,语气带着一丝罕见的了然:“无妨。神力初醒,潮汐自涌。”
阮映雪一愣,这才反应过来。是了,安安是神裔,并非凡胎,这恐怕是神力成长过程中的自然现象,只是这孩子继承的力量太过庞大,小小的身躯一时难以完全适应,才显出这般不适。
她刚松了口气,却见玄昀袖中已飞出一枚冰绡般的玉片。那物件触到安安胸口即化开,凝成薄霜覆住小身子。方才还因体内“火气”哼哼的崽猛地一哆嗦,牙齿磕得咯咯响:“冷!安安变成冰棍啦!”
阮映雪手忙脚乱要扯被子,玄昀却蹙眉拦住:“万年冰魄可疏导灼热神力。”
“再导他就成冰雕崽了!”她再也绷不住,一把将儿子裹成蚕蛹,“上神!疏导不是冰镇!他这身子一会儿冷一会儿热,需得平缓引导,不是下猛药!”
玄昀垂眸看着在棉被里扑腾、周身金光乱闪的团子,第一次露出类似“棘手”的神情。他翻掌又托出颗赤红珠子,其内仿佛有岩浆流动:“此乃炎阳精粹,或可中和寒魄……”
“等等!”阮映雪盯着那颗感觉能把院子都熔了的灵物,声音发颤,“您是不是对‘三岁幼崽’的承受力有什么误解?”
正当两人僵持,安安突然从被窝里钻出脑袋,泪汪汪地望向玄昀:“爹爹……安安想喝甜甜水……”他体内力量冲撞得难受,本能地寻求最熟悉的安慰。
所谓甜甜水,不过是阮映雪用带些微灵气的梨子、枇杷叶加冰糖熬的汤水,平缓温润。但此刻玄昀显然理解成了某种蕴含特定法则的琼浆。他指尖星光聚拢,眨眼凝出碗琥珀色的液体,异香扑鼻,内里道韵流转,连墙头那只快成精的野猫都醉醺醺栽下地。
“取晨曦清露与乙木精华相融,”他将玉碗递到安安唇边,“可抚平气海微澜。”
阮映雪心脏提到嗓子眼——上次崽误舔了口他给的“星辰露”,头发竖着飘了整宿!好在安安只啜了一小口就皱成苦瓜脸:“苦苦的!不是甜甜水!”
玄昀执碗的手顿在半空,看着崽嫌弃的小脸,眸中掠过一丝极淡的困惑。他尝过,这调配分明精准无比,于稳固初生神力大有裨益。
最终,在阮映雪“还是用我的土法子吧”的哀求中,他默默看着那碗能令仙君打破头的灵液被泼进菜地。翌日清早,阮映雪惊恐地发现那畦韭菜长得比房梁还高,开出的白花竟在吞吐日月精华。
夜渐深,安安体内的神力潮汐似乎更汹涌了些,小脸憋得通红。阮映雪打来温水,用浸湿的普通帕子给他擦拭额头和手脚,试图用这种最朴素的方式带来一点物理上的舒适。却见玄昀忽然俯身。他竟学着她的样子,用星辉凝出条蕴着宁神道纹的冰绡帕子,笨拙地往孩子脑门上按。结果神力没控好,帕子上的道纹过于凝聚,直接冻在了安安额头,惹得小团子哇哇哭喊:“爹爹冰块砸人!”
阮映雪赶紧抢救儿子被冻红的皮肤,抬眼却撞见玄昀无措的神情。他盯着自己指尖,像是不明白为何连条帕子的力量都掌控不当。
“上神,”她叹着气拧干湿巾,“安抚幼崽,有时候仙法神通不如一碗温水。”
玄昀沉默地退到阴影里。月光将他身影拉得伶仃,明明拥有撼动星辰的力量,此刻却对着一个因神力不适而哭闹的孩子束手无策。
后半夜,安安在力量冲撞下开始说胡话。一会儿嚷着“孙悟空打不过爹爹的定星术”,一会儿又哭“星星糖化在经脉里了”。阮映雪抱着周身仙力忽明忽暗的崽满屋转悠,累得仙力都快跟不上消耗时,忽觉怀里一轻——玄昀竟直接把孩子接了过去。
他僵直地托着这只能量不稳的“小神裔”,连脖颈都绷得笔直。安安迷糊间闻到那源自血脉深处的熟悉气息,小脑袋在他颈窝蹭了蹭,嘟囔着:“爹爹香……星星打架……好像慢了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