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我倒不知。”敕黄沉吟片刻,从前的事浮现在眼前,“我阿母青兕君当日听闻神君尚未有坐骑,便……便百般努力将我送入春神殿,自我来时,神君便已是太灏帝君的辅佐神。”
文玉轻轻颔首,她当师父是春神殿之主,便只关心春神殿之事。对于擢英殿的这位太灏帝君确实知之甚少,似乎连师父也不怎么提及。
如此说来,若是太灏帝君要追究,师父的颜面似乎盖不过他的地位。
眼尾扫过眼前的敕黄,文玉心思一动,“敕黄君,你就不好奇太灏帝君甫一归位便亲临断云边,所为何事?”
敕黄气定神闲,伸出一指抵住文玉的眉心。
“我不好奇。”敕黄眉开眼笑,已然将文玉的激将法识破,“你、也不许好奇。”
“为什么?”文玉横眼看去,很是不解。
“自然是神君有令。”敕黄抱臂倚在林木边上,远远瞧着玉阶之上的断云边,“他与太灏帝君叙话,任何人不得相扰。”
文玉指着自己的鼻尖,难以置信,“也包括我?”
“怎么?”敕黄偏头笑着,额间浅棕的碎发随之散落,“如今又不后怕了?”
文玉眼珠一转,眸光闪动,“此一时彼一时。”
言罢,文玉手腕翻转,一缕青芒随即跃上掌心,随后其指尖轻点,那青芒便一路顺着玉阶而上。
“你作甚?”敕黄凝眉,思量着稍后被神君发现他看管不力继而被扫地出门的可能性,“此举是为大不敬。”
“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文玉丝毫不怵,指尖持续地催发着灵力。
总要弄清楚太灏帝君来此何事,她才能早些预备对策,譬如……伐些藤条。
话虽如此说,可真动起手来,文玉仍是屏息凝神、小心翼翼。
敕黄双眉倒立,面上是明摆的不赞成,可架不住文玉两眼哀求,只能抬袖助她一臂之力。
作为师父的坐骑,敕黄可以说是与他常年相伴,二者的气息如出一辙,有敕黄的帮忙,文玉便更易伪装。
眼见那缕青芒拾级而上,跃入断云边的门匾之后,文玉随之闭目,静心细听起来。
云海尘清,山光影满。
外头的层叠的鹤鸣于风前相和、在九天吹彻,而断云边内却是一地安宁、寂静无声。
宏伟高大的殿宇正中,一盘未尽的棋局将对坐的两人分隔开来,黑白二色的棋子激战正酣却迟迟未有新子落下——
似乎是盘残棋。
句芒一袭青衫加身,整个人如同陷在片片碧色的云雾之中,其满头的乌发松散地拢于脑后,琥珀色的缎带飞扬其间,无风自动。
“这局棋摆了四百余年,自那时便被搁置。”句芒轻掀眼帘,定定地望着对坐之人,“如今帝君重归神位、入殿主事,是否该与我将此局下完?”
可话虽如此说,句芒的双手却拢于袖中不曾动作,一时之间令人捉摸不透他的心思。
沉寂了许久,句芒眼见着那白袍轻动,袖口的莲花纹随之映射出淡金的光泽。
矜贵自持、风雅非常。
太灏自那光泽中垂目,错开句芒直视的眼神,转而看向棋盘上的黑子——
那是他从前亲手落下。
若论起来,这棋局由他而起,却也因他而散。
如今句芒问起,也是应当,可是……
“我今日前来,并非同你对弈。”太灏掩藏在睫羽之下的眸光微微闪动,却转瞬即逝。
他整个人如同冰凌上结出的霜花,眼角眉梢之间俱是清冷疏离的意味,一如往常、丝毫未改。
句芒心知他历来如此,便不躲不闪,心绪宁静地问道:“那帝君……所求为何?”
他这春神殿……还有什么是帝君所没有的呢?
此言一出,太灏面色不变,喉间却生出几分晦涩。
所求为何?凡人有所求,通常求神拜佛,而这漫天神佛若有所求,又该……如何……
从前摆下这棋局,便是想知道自己所求为何,如今日月轮换、光阴消逝,转眼已是四百余年,残棋犹在、困顿未去。
他似乎仍不知自己所求为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