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夜色中,梧桐祖殿似乎被蒙上了一层静谧的蓝,点滴星子落下来,在紧闭的门页上撒下些许光亮。
从前香火旺盛的时候,即便是入了夜,此处也是灯火通明、恍若白昼,不曾有过如此……
不知为何,文玉竟忽然后退半步。
这是她生根发芽、开悟生灵的地方,是她千百年来沐浴香火、吸收养分的所在,是师父点化她、助她化形的梧桐祖殿。
所谓近乡情怯,不外如是。
郁昶随文玉停下脚步,身后的陈知枝等人亦驻足不前。
后春山乃春神洞府,梧桐祖殿则是师父的庙宇,与他的神格息息相关,如今竟会衰落至此。
师父从未与她提起便罢了,敕黄怎么也一声不吭?她不在春神殿的这三百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恍惚间,文玉手上失了力道,一时不察便被看准了时机的烛施明挣脱开去。
“你这个毛手毛脚的笨女人。”烛照一手扶住后颈,捏了捏酸痛无比的脊椎,“你弄疼本君了!”
郁昶冷眼扫过去,只一瞬便叫烛施明噤若寒蝉。
四下无声的夜里,陈知枝与苏见白一左一右地护着闻良意,三人尽量躬着身子降低存在感。
这个猫耳郎君竟敢挑战郁昶大人的威严,他们可不敢,苏见白此刻老实得很,想起在溶洞中的事,他到现在尾巴还隐隐作痛。
赵不闻笑而不语,状似无事地绕着梧桐祖殿走了个来回,“文玉君,这便是句芒君的春神庙罢?你我快些进去瞧瞧——”
别叫般般这个不知事的真闯出什么祸端来。
文玉自然不会真的与烛施明计较,眼下诸事纷繁,她已顾不得其他。
同赵不闻颔首过后,文玉一步一顿地迈上门前的石阶——
苔痕遍地、乱草丛生。
外边荒芜成这样,文玉不敢想关了妖精鬼怪的里头会糟糕成什么样*。
纵使她再如何忍耐,还是忍不住偏头瞪了烛施明一眼,后者吞吞口水,同样难以理解地反视文玉。
敢在春神头上动土,不闻君真是将烛施明纵得无法无天。
文玉深深地吐纳着,努力按下心中的躁动,她只觉得有一股气撞得她胸膛生疼。
比起烛施明的无法无天,或许,她更恨自己的毫不知情。
随着文玉抬袖,厚重的门页缓缓挪动,将庭内的情形捧至众人眼前。
预想中的狼藉没有出现,精怪缠斗的凶恶亦并未发生。
“这……这是什么?”闻良意非但没被吓着,反倒两眼放光地盯着庭下景象,“后春山……万兽园?”
好奇驱使着他撇下陈知枝和苏见白,快步跟上来,而后缩在文玉身后,探出半个脑袋,“姑姑你瞧?”
文玉顾不上分神答他的话,只凝眉看向院中。
与外头的破败大相径庭,梧桐祖殿里倒是草木茂盛、不染纤尘,而不难看出这一切要归功于——
体型各异、面目不同的大小百余只妖兽。
此刻众人正手执笤帚、肩搭抹布,怀抱水盆,脚踩竹梯,清理着院内的每一处角落。
原本忙乱却有序的进行曲因为文玉等人的到来,被迫中断,寂静无声地看向她这个闯入者。
文玉动作一顿,倒不知从何说起了。
她像是弹错的音符,与这谱好的曲调毫不相符、格格不入。
烛施明没有说谎,那些被他捉去的小妖确是关在梧桐祖殿……洒扫庭院。
“这、这样的景象……”陈知枝愣了一瞬后,赶紧抬步跟上来,“还真是……”
她一面将闻良意从文玉身上扒拉下来,一面想着还真是蔚为壮观啊,虽修道多年也碰上不少稀奇事,可眼下这样的情状与规模倒是不多见。
苏见白左看右瞧,发觉竟只剩下他与郁昶仍在原地,整个人如同被什么推着一般仓皇逃至陈知枝身边。
他可不想与郁昶这个冷面煞神待在一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