茅西乡政府距离他们所在平溪村十里路,走路过去约莫两个小时,好在都是砂石路,雨天也能走。
路上车辙深深,积著浑浊的雨水,需要不停地跳著走过。
到了乡里,小雨已经停了,但天还是阴沉著,也不知道是不是在憋著更大的雨水。
民政所是几间新盖的砖瓦房,比镇里大多数木屋和土屋气派不少,门口掛著“茅西乡民政所”牌子。
李二狗走进去,里面已经聚了十几个人,都是领补贴的。
空气中瀰漫著劣质菸草和汗液混合的气味。
“二狗哥,又来领钱啦?”一个相熟的汉子笑著打招呼,眼神往他手里的凭证瞟了瞟,“这是又添丁了?嘿,真是好福气!”
“嘿嘿……,餬口,餬口罢了。”李二狗憨厚地笑了笑,心里却有一丝满足。
摸了摸怀里小心迭好的凭证,確认没有受潮。
在这新华地,能生、多生,確实是被视为“福气”和“贡献”的。
公事房的墙上就贴著醒目的標语:“多子多福,为国添丁”、“人丁兴旺,新华永昌”,旁边还画著几个胖娃娃簇拥著麦穗和齿轮的图画。
轮到李二狗,他恭敬地把那迭资料递给坐在条案后的孙文书。
对方接过凭证,然后取来平溪村的丁册,慢条斯理地翻开核对。
“李延苟,户主。家庭成员十人……嗯,二月新增男丁一口,李茂林……”
孙文书一边看,一边在一个厚厚的册子上记录著,“嗯,符合『多子女家庭津贴標准,家中现有未成年子女七人,可领育儿津贴七角钱。『生育奖金上次领过了……本月『育儿补贴按新增人口,加发一角五分……”
“哦,还有,你的『子女税抵免证明也快到期了,记得下个月带著村里的证明来这里换新的,你们家超四个孩子,按政策的话,农税可都是全免的……”
孙文书嘴里念叨著政策条款,手下噼里啪啦打著算盘:“这个月一共是八角五分钱。拿好……”
他从钱箱里数出几枚角幣和几个分幣,一一摊开在桌上,笑眯眯地看著李二狗。
银幣在昏暗光线下泛著温润的光泽。
“哎,哎,谢谢孙文书!”李二狗连忙接过,小心翼翼地將钱揣进怀里那个缝了又缝的內兜。
八角五分,能买好几斤肉,或者扯几尺粗布,给大的孩子做件新褂子了。
政府的这些补贴,名目繁多,什么生育奖、育儿补、多子女津贴、税抵免……
虽然每项都不多,但积少成多,对他们这样的家庭来说,真是雪中送炭。
更不用说,每个孩子名下那四十亩“即授土地”的承诺,就像悬在驴子前面的胡萝卜,激励著他们不断地生,也忍受著眼前养育的艰辛。
“对了,下个月县里『养育局会派人下来发放秋季的幼儿布匹,记得来领。”孙文书又补充道,顺手在凭证上盖了个红印。
“哎,谢孙文书!”李二狗忙不迭地点头应道,將凭证仔细收好,那红印墨跡未乾,蹭了些在指尖。
拿著钱,李二狗没有立刻离开,又在民政所旁边的供销社物资发放点排了会儿队,用凭证领取了二十个鸡蛋和半斤砂,以及一包给婴儿祛痱子的土药粉。
这政府免费发放的育儿实物补助,每月都会有蛋禽、布料、常用药品供应给不满一岁的新生儿的家庭,虽然数量有限,但总归是份政府的心意,减轻了些许负担。
摸了摸怀里刚领到的补贴,李二狗稍事犹豫了一下,便掏出了三分钱买了一小包飴,准备给家里的孩子们甜甜嘴,又数出两角四分钱买了些盐、一瓶菜籽油、半壶酒,还有一块肥皂。
剩下的钱,他紧紧攥著,准备存起来。
虽然政府有补贴,但家里的开销仍然很大。
孩子们的衣服鞋子磨损快,吃的粮食虽然自家地里產,但油盐酱醋、偶尔添点荤腥都要钱。
更別说,他还心心念念著想多攒点钱,等莫小山大学堂毕业后,说不定还要帮他娶媳妇、安家,哪一样不得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