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家就在前面,坐一下就好…”她声音沙哑。
“正好,我也要回去,一起走吧?夜里一个人不太安全。”林年月向她伸出手,姿态自然。
林念月没有立刻牵上,她的视线从林年月微笑的表情缓缓移到对方伸出的手上,手指纤细,骨节匀称,透着一种让她莫名安心的秀气。随后,她的目光再次上移,对上林年月的眼睛。
两人的目光在昏黄的光线下交汇。
空气里仿佛有细微的电流窜过。一种莫名的、超越陌生人的熟悉感,在无声中蔓延。林念月觉得,这双眼睛……她好像在哪里见过,不是在昨天,而是在更久远、更模糊的记忆里。
“……好。”她终于开口,轻轻搭上那只手站了起来。
柔软温热的触感从指尖一路蔓延至林年月心里,这一次,她终于真实地触碰到林念月了。那份无法抑制的欣喜被她眼底的光亮泄露,恰好被林念月捕捉。林念月不明白对方为何会因为这样简单的触碰而如此高兴,但自己的心却不受控制地轻轻悸动。
两人并肩走在回小区的小径上。月光如水银般泻下,为周遭的一切蒙上了一层朦胧的滤镜。酒精在血管里作祟,身旁人身上传来雪后松林般干净而安稳的气息,以及刚才牵手时留下的微凉触感,都让林念月感到一种陌生的、晕陶陶的暖昧。
林年月偶尔会说一两句无关紧要的话,关于今晚不错的月色,或是路边一只蜷缩着睡觉的猫。林念月大多只是听着,偶尔用鼻音回应一个“嗯”。
距离保持得不远不近,气氛却在这种克制的接近和若有似无的打量中,悄然升温。一种隐秘的、如同藤蔓悄然缠绕的氛围,在夜色里潜滋暗长
一直到单元楼下,林念月停下脚步。
“我到了。”
林年月也停下来,站在光影的分界处,半边脸浸在光里,半边脸隐在暗处,眼神显得格外深邃。“好,那……早点休息。”
林念月看着她,点了点头,转身走进楼梯间。走出几步,她却忍不住回头。
林年月还站在原地,正静静地看着她的背影。见她回头,似乎微微怔了一下,随即,唇角弯起一个极浅却清晰的弧度,朝她轻轻挥了挥手。
那个笑容,在夜色和灯影的烘托下,竟有种惊心动魄的温柔。
林念月心口莫名一跳,慌忙转回头,低声道了句“谢谢”,便加快了脚步匆匆上了楼。林年月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知道那颗种子,已经借着月色与酒精,悄然落入了土壤。
这份由陌生人的细微善意带来的些微暖意,在林念月回到家,听到来自母亲催命符般的来电铃声时……,瞬间冻结。
林年月已经恢复了意识体形态匆匆地爬上了楼,她刚穿透房门,就听到电话那头劈头盖脸的质问与不容置疑的索求:“工作又丢了?你怎么这么没用!你妹妹下个月的兴趣班费用还没交,马上要截止了,你当姐姐的想想办法!先转一千五过来!”
“妈,我……我刚刚失业还没找到新工作,而且平安它最近好像不太舒服,我想带它去看看……”林念月试图解释,声音微弱。
“狗不舒服?我看是你不想给钱找的借口!它一条狗能花多少钱?就知道你的狗!你妹妹的前途重要还是一条狗重要?房子都留给你住了,工作这么些年,怎么一分钱都存不下来?!……”
一连串的质问像冰雹一样砸下来,不留任何喘息的空间。
林念月张了张嘴,所有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电话那头的斥责还在继续,她却像是被按下了静音键。半晌,她垂下眼睫,低声说:“……知道了,我转你。”疲惫和酒精带来的眩晕、以及长久以来的压抑,让她失去了继续反抗的意志。
挂断电话,她麻木地操作着手机。屏幕上,银行卡余额从2070骤降至570。白天聚会的花费,加上之前本就所剩无几的余额,她所有的资产,已不足一千。
她看着那串数字,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的灵魂。她扔开手机,抱着膝盖蜷缩在沙发上,将脸深深埋了进去,身体轻微地抖动着。
林年月站在她面前,那股深切的无力感再次席卷而来。她看着沙发上那团蜷缩的身影,仿佛看到一座被细雨无声侵蚀的沙堡,正在一点点地、不可逆转地崩塌。
良久,林念月起身径直走进卧室,像一截被烧尽的枯木,重重地倒在床上,沉入了一场没有梦境的、逃离一切的沉睡。
窗外,夜色正浓。而属于她的战斗,似乎永远看不到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