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月颠簸,镖队终于重返江陵府。
半途之中,苏清宴便悄然离去。临行前,他特意嘱咐宋镖头:“我从未去过吐蕃,这批财宝……也不必悉数上交陈府。”他目光深远,“镖局要壮大,总需些本钱週转。”
这既是为镖局铺路,也是为自己留的后手。
如今陈文轩几乎日夜不离王雨柔与柳如烟左右,令他再难寻得亲近之机。更棘手的是,柳如烟的长子已行束发之礼,女儿也将及笄。孩子们渐渐懂事,那段不见天日的情愫,犹如悬在樑上的利剑,随时可能斩落。
他既不愿让王雨柔、柳如烟的子女知晓真相,更怕自己与王雨柔柳如烟所生的孩子察觉端倪——更何况,他还是这些孩子的师父。一旦事发,后果不堪设想。
将部分财帛交予宋镖头,正是为了将来。若能从总掌柜转为总镖头,常年行走四方,既能暂解相思之苦,也可减少与王雨柔在府中不可避免的照面。作为永生者,他既害怕身份暴露,又因牵掛两位女子而迟迟无法真正离去。这份矛盾,终将随着岁月流逝,逼他做出决断。
儘管王雨柔与柳如烟曾服下他特製的延年药,但时光终究会在她们身上刻下痕跡。能否一直守护她们的容顏,未来是否还能拥有片刻温存,都成了未知的后续。
而怀中那两卷得自桑吉嘉措的《血海大手印》与《黑日轮经》,正隐隐散发着危险的诱惑。书页间虽是吐蕃文,却难不倒他这位唐初状元。
练,还是不练?
慾望最终战胜了理智。在一个雷雨交加的傍晚,他步入练功房,翻开了《黑日轮经》的首页。总诀赫然在目:
黑日轮转,由死向生。
外修其力,内修其神。
力竭则摄元,神损则镇魂。
伤重可续脉,命绝可涅槃。
御敌则吞天,破阵则夺兵。
渡亡而愈生,同归而共济。
及至净世,业火焚身,照见彼岸,方证永恆。
这充满魔力的经文,瞬间攫住了他的心神。
他依循卷一“筑基篇”
的法门盘膝运功:
意守丹田,观想幽渊。
气若游丝,聚而不散…
初成玄珠,暗室生光。
几个时辰过去,他惊觉在这邪门功法的运转下,充沛内力竟如江河奔流,周身舒畅无比,恍若飘然登仙。
四十五日,第一卷竟已圆满。
然而,当他开始修炼卷二“疗愈篇”
时:
玄珠既成,运转周天。
纳草木之精,愈血肉之伤…
对王雨柔与柳如烟的刻骨思念猛然袭来,内息瞬间紊乱,险些岔气,迫使他强行中断运功。
苏清宴心中骇然:“自古‘情’字为练武大忌,轻则走火入魔,重则当场殞命。为何我修炼这《黑日轮经》,心神动盪却未受重创?是因我不死不灭,还是……这功法本身另有玄机?”
他重新翻阅经卷,试图追寻源头。书中记载,《黑日轮经》乃亦正亦邪之绝学,传闻为龙树菩萨所创,其真正来歷,至今成谜。
可纵有千般疑虑,万种顾忌,终究敌不过蚀骨的思念。
夜色深沉,他再次如魅影般翻过陈府高墙,悄然落在那个熟悉的院落,走向那扇亮着昏黄灯光的窗。
窗外,苏清宴(石承闻)瞥见陈文轩的身影立在王雨柔与柳如烟身侧,心知今夜带不走她们共赴巫山,一股浓重的失落沉甸甸坠入心底。无奈,他身形一晃,如一道撕裂夜色的迅疾电光,悄然掠出了陈府。
府内,陈文轩望着王雨柔与柳如烟那经年未改的娇顏,心头一片茫然。她们从未向他解释过这不老的祕密。岁月如刀,独独刻在了他的眉梢鬓角。年逾不惑,或许年少时的炽热早已沉淀为日常的守候,守着孩子们,守着这个家。生意全权託付给苏清宴打理。也多亏了苏清宴那通神的医术,陈文轩虽已四十一载春秋,精力倒还健旺,夜夜与两位夫人缠绵,竟也生龙活虎。
归途,骤雨倾盆。苏清宴浑然不觉,任冰冷的雨水冲刷着脸颊,在滂沱中踽踽独行。纷乱的思绪比雨丝更密,愁肠百结。忽然,一方遮蔽隔绝了头顶的冰凉,他愕然回首——是云裳夫人执伞而立。
“承闻,”她语带关切,“雨这般大,怎不备伞?淋坏了身子可如何是好?”
“出门时天晴着,未曾想归途竟变了天。”苏清宴声音微哑。
云裳夫人何等通透,一眼瞧出他眉宇间锁着心事,却不点破,只温言道:“去我那儿坐坐吧,避避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