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北的马怎是京城之中可比的。钟廷璋站在厩前给眼前的良驹顺毛,只瞧着比他人头还低了些。若是放在边关,这样的马都是够不上上战场的。
监牧官口若悬河地讲着这边境退下的战王马生出的天赋最佳的小马驹,口中满溢赞美之词,只有钟廷璋知道再好的血统自小被困在这京城的牢笼里,都一早没了血性与野劲儿。
远处有人打马而来,扬起一片飞尘。
“就这匹吧。”钟廷璋抬手挥退身旁之人。
马蹄踏起的扬沙几乎要卷上钟廷璋面颊才堪堪在他身前被勒住缰绳停了下来。
“是四弟啊,远处没瞧真切,还以为是驯马师傅。还望四弟——莫要见怪。”
钟廷璋面色不改:“马上飞沙多,不惯常驯马的人,眯瞎了眼睛落下残疾的都是有的。大哥还是要多当心些。”
本就在气头上,话里又没捞着好,钟廷璠冷哼一声正欲离开。
“前些日子听宫里头人说进了八月拜佛祈福最是灵验,大哥可有推荐的庙宇?”钟廷璋开口,“不知广陵寺可好?”
钟廷璠步子倏地顿住,放了缰绳快步走近:“何意?”
“广陵寺之案尸首膝骨后侧下三分处有被验出爪形花押。”钟廷璋面上仍摸着马背一下一下轻抚着,“此事明日之前便会提报至大理寺亲审。”
“大哥有骑马的闲情逸致,可能已是想好对策了?那是臣弟多言了。”少年翻身上马,动作利落而干脆。
“广陵寺同我何干?”钟廷璠眉头紧锁,伸手拦住人。
钟廷璋居高临下地回视他的眼睛:“这话大哥不应该同我说,否则…今日我也不会出现在此地了。”
只在空中撂下这句话,便不顾人阻拦打马而去,徒留钟廷璠在原地攥紧双拳。
钟廷璋一箭射中飞快奔进树丛的身影,活物发出凄惨的呻吟。他下马走近一看,才发现是一只小狐狸。它蜷着身体叫声惨烈,像是再挣扎两下便要咽气。结果钟廷璋伸手将箭刚一拔掉的瞬间,狐狸便抖搂着身子一下蹿没了影。
他被这小东西弄没了脾气,转念一想总觉得它的小模样像什么认识的人,竟兀自乐了两声。
像狐狸的那位认识的人从夜宴归府之后便又重新开始了深入简出的蜗居生活。
先前是作画,如今又开始写字。鬼画符一般五个字不识得三个,海月和合欢端着茶水点心在夏怀夕的自制剧本间里面面相觑。
“姑娘您……这又是,几个意思?”
夏怀夕耷拉着眼皮托着脸蛋有气无力地写写画画:“没什么意思……就是…启用一下我预知未来的能力。”
她这些天里一直都在绞尽脑汁整合所有已知信息,试图去推算出她下一步做每一个决定之后可能会面临的剧情,争取做到顺利流畅而不需要殃及他人,尤其是夏府,就顺利完成自己的任务。
可惜算到她都给这部电视剧写了四五个版本的剧本了,还是难以找到万全之策。旁人的思想是最不可预料也最不可左右的东西,每一个节点都有可能横生变故,进而同树状图一般交织出无数种不同的走向。
她算是切实领会到夏老爹那句“你筹谋五步,便会有人筹谋十步”的含金量了。
夏怀夕翻身坐起,将墨笔随手别在耳后,撕了一小长纸条提笔写下“八月十五前后,东盛衣铺”的字样,另一只手不讲究地捏起一块点心放进嘴里。
如果将下一处即将发生的火灾提前告诉钟廷璋以示合作的诚意,他或许会答应自己想要提出的有些离谱的牵红线条件。
但即使他已经知晓只要走完大火的剧情,未来事情的走向便是可知可控的,他四殿下就真的会冷眼旁观吗?
先前宴会之上自己出手为贤妃洗脱罪名已经惹人注目,如果再同钟廷璋走得近,在外人看来几乎是明牌站向了四殿下的阵营。虽然他是男主角,未来一定会是这场厮杀中的赢家,但如此冒进,会不会也违背了剧情走向提前为夏府招致杀身之祸呢?
墨迹逐渐干涸。
夏怀夕紧皱俏眉,垂眸深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