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晓生推了推厚重的镜片,若有所思地打量着程久欲言又止,“只是这价格……”
程久并未言语,伸手将身旁的木盒推向了对面。
“这些,足够了吗?”声音清冷如寒冰。
盒盖一开,珍珠、玛瑙、翡翠、红宝石的璀璨光华,霎时迷了百晓生的眼。
他盯着红宝石目不转睛,“姑娘出手阔气!老朽必定知无不言!”
半晌,百晓生才缓缓从宝石上移开目光,最后眯着眼,细细打量着程久的神色,缓缓开口道:“听说,文夫人患了失魂症。”
短短几个字话音落下,仿佛空气中的温度忽然变化,似乎凝固了片刻。
“失魂症?”程久低声重复了一遍,垂眸有些困惑。
百晓生不急于交付答案,而是静静观察着她的反应,似乎要将程久每一丝表情变化都看进眼里,“是,失魂症。”
程久的目光不变,无意识地举起茶杯,似乎在认真聆听,杯中的茶汤泛起一圈圈涟漪。
“这也正是老朽奇怪的地方,听闻七年前,妙然山庄有逃奴卷走了重要财物,管家当即报官寻人,沿着附近官道搜索了整整三日也没有消息,可是不久后,文夫人亲去府衙收回了报官的文书,说此事涉及族内私情,县官便不了了之。可是自此后,文夫人便整日以泪洗面,后来患上了失魂症,如今连身边人都不认得了。”
程久只觉胸口一阵窒闷,耳边轰鸣,她看见面前百晓生的嘴巴一张一合,絮絮叨叨不知在说些什么。
左手的檀木手串贴着肌肤,散发出一种诡异的热度,似乎将她的脉搏也一并吞噬。
她心口烦躁,端起茶杯轻抿一口,但是眼神平静。
百晓生眼中闪过一丝细微的失望,他收回打量目光,转了转精明锐利的眼睛,突然开口,“失魂症,其实有法可解,只是解药难得。”
“这次又想卖什么价格?我可没有钱了。”程久手腕上的檀木珠热的发烫,她的眉头皱得更深,额间沁出细密的冷汗,无声地抿住嘴唇。
“这次不要钱”,百晓生饶有兴趣地摸了摸胡须,“程姑娘出手如此阔绰,这便算老朽送给姑娘的回礼,礼尚往来交个朋友。”
“我不交朋友。”
“姑娘此言尚早,说不定我们缘分未尽,再有相逢日。”百晓生看着程久离开的背影,若有所思。
程久的脚步渐行渐远,藏书阁又恢复了枯燥和长久的寂静。
百晓生第一次没有立即执笔翻书,他坐在原位,目光微垂,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大徒弟吕贰走到百晓生身旁,好奇开口问道:“师傅,您为何将失魂症的治法主动透露给她?程姑娘有何特别之处吗?”
百晓生抬起头,放下手中的书卷,深深看了眼不开悟的大徒弟,语气无奈却透着几分意味深长:“你觉得她普通吗?你看不出她虽有五识,却未开蒙没有感情?”
徒弟一愣,不由自主地回忆起刚才程久的模样,目光依然带着一丝疑惑:“她……她衣着简素,容貌姣好,肤色白皙透着一点不健康的苍白,看起来还有几分柔弱,但似乎并无什么特殊之处。”
百晓生叹气,对这个大徒弟满是恨铁不成钢的无奈,“告诫过你多次,既然想做百晓生的执笔人,观人辨事就不能浮于外表!”
“她行为举止单纯乖张,接人待物有种天真无邪的狠厉,每一个细节都表露出她与外界的脱离,不受外事外物影响,不被权谋、金钱、甚至人心所牵绊……简而言之,她无心……”
徒弟吕贰听得有些迷惑,皱了皱眉:“可是师父,就算如此,徒弟还是不明白,您为何将失魂症的解法白白告诉她?”
百晓生微微叹了一口气,“我想借此验证我内心的一个大胆猜测,情绪可以控制骗人,但是行为总是有迹可循,她……或许是……七年前……”
“罢了罢了,世间因果自由缘法。”
百晓生低头佝偻的背影在夕阳的余晖中显得格外孤寂。
他一只手轻轻扶着桌边,另一只手执笔在纸上缓缓书写,笔锋虽然依旧苍劲有力,但是颓然的白发,眉头深深的皱纹,略微颤抖的手腕泄露了岁月的无情。
桌上的白纸上字迹逐渐排开,但偶尔的一点墨迹溅出,似乎透露着他眼力的衰退。
他每落下一笔,似乎都花费了比年轻时更多的力气,却依旧一丝不苟,像是在与时间的流逝作着无声的抗争。
大徒弟将桌上的珠宝盒子收拾整齐,脸上满是惊叹之色,“师父,这些珠宝也太精致了,程姑娘出手竟然这般阔绰?”
见百晓生未理会自己,他小心翼翼地捧起镶满珍珠的盒子,手指在盒子里轻轻一划,不经意间便将最大的一枚红宝石藏入袖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