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昭然望着她的背影,心里竟生踌躇,前世惨败的阴影依然笼罩在心头,让她不由生出些逃避的心理,想要避开她,不想再与叶离枝对上。
可在这种试图逃避的踌躇之下,她又觉得不甘心。
不甘心就这样一直败于她之下,不甘心因为自己的逃避而永远困于前世的阴影里走不出来,不甘心就这么不战而退。
是的,她终究还是不甘心的。
慕昭然定了定神,走到擂台边缘,纵身跃上树藤。
视野里大片的黄叶褪去,慕昭然落入一片碧波当中。
在擂台上看到彼此时,慕昭然和叶离枝都没有太过意外的表现,或许是冥冥之中早便已有了预感。
在看到圣女殿下出现在擂台上之前,叶离枝其实也曾有过纠结,她也分辨不清自己是希望看见她还是不希望。
一方面,她确实承了殿下不少帮助,如若可以,她并不希望与殿下正面相争。
另一方面,她从前在南荣时,从叶凌烟嘴里听到过太多次圣女殿下的名字,她是南荣陛下捧在手心里的瑰宝,从小便锦衣玉食,荣光披身,每一次出行无不是珠围翠绕,众星拱月。
她们一个灿若朝阳,一个永远只能苟活于阴翳之下。
慕昭然大概从没发现过,有人曾躲在阴暗角落里,窥看了她无数次。
可如今,她也能光明正大地站在这里了,站在那一个曾与自己有着云泥之别的人面前,能有机会与她平分秋色,一争高下,这又岂能让人甘愿放弃,平白认输?
两人相对而立,慕昭然没有再提让她放弃考核、不要抢了自己风头这样的话,叶离枝也没有在说什么报答之类的话,她们都从彼此眼中看懂了对方的想法,是以也并不多言,同时动了手。
雪白的云絮和乌沉的煞影同时在擂台上爆发,一黑一白激烈地碰撞到一起,甫一动手,便吸引来许多目光,不少人都往这座擂台下聚来。
慕昭然隐在石相的重重煞影当中,并不与她的剑气正面相接,石相的手成了她的手,屈指弹捻,快若残影,往扶云剑雪白的剑刃拍去,击出锵然连响。
扶云剑剑气未凝,便被石相一指击溃,流散的剑气迅速被煞影压制,叶离枝很快发现,自己先前用于对付体修的那一招不管用了。
她也并不犹豫,当即舍弃了流云剑法,将剑气全数聚拢于剑刃,先前软绵柔和的剑势一下变得凌厉刚猛起来,重重一剑斜劈,竟将石相一斩为二,削掉了它半身煞影。
慕昭然的身影自石相背后闪现,鬓边发丝被剑气截断,飞落至半空,一线红痕自颈侧洇出。
方才那一剑,伤到她了。
叶离枝乘胜追击,毫不犹豫地再挥两剑,劈开煞影,持剑直刺而去,就在她即将触到慕昭然真身时,周围溃散的煞影倏地重聚回来,反将她吞入到一片黑暗中。
慕昭然的身影从她眼前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道炽烈的熔鞭,叶离枝挥剑隔档,仓促后退,又听身后破空嗡鸣,回首便见一墩石杵当头砸来。
她扭身闪避,尚未站定,又是一道鞭影直逼面前。
叶离枝被煞影所围,辨不清东南西北,只见得石杵和熔鞭交替攻来,数之不尽,她的身上很快便见了伤,后背更是被熔鞭扫出一道血淋淋的伤口,每一次挥剑都火辣辣地疼。
这样下去不行。
她得想办法撕开煞气,逃出这片空间,否则只会被白白耗尽灵力。
慕昭然隐在煞影中看着她的狼狈姿态,实际上她的状态也并不乐观,颈侧的那一条血口看着细小,里面却凝着叶离枝的剑气,如附骨之疽一般,剥离不掉,不断撕扯着她的伤,就连药石都难以催动愈合。
鲜血不断从她颈侧淌下去,湿透了半边肩膀。
外面斜阳西坠,金乌没入山巅,天色已经黑了下来,这一层道场上,大多数的弟子都已经比试结束,就只剩她们二人还在彼此消磨。
两个人对战到现在,精神和灵力都消耗巨大,慕昭然眼看着叶离枝的剑光黯淡下去,似乎已到了穷途末路之时。
就连她颈侧的那一道剑气都消散了,伤口被药气愈合。
这一刻,慕昭然非但没有放松,精神反而紧绷到了极点,她一瞬不离地盯着叶离枝,连眼睛都未眨一下,果然,从她那把黯淡下去的扶云剑中窥见了一丝端倪。
扶云剑周身的剑光都散去了,浑然不似一把开过锋的灵剑,现在的样子倒有点像是在前世在慕昭然手里时那样,愚钝质朴,可就是这样像是失去了所有锋芒的剑,却陡然在剑尖上迸发出一星刺眼的光芒。
像是破云而出的烈日,足以驱散一切阴霾。
叶离枝,在对战之中领悟到了古剑谱第二重的剑法,剑意一瞬间大涨,那凝聚于剑尖的一星剑光之烈,远胜之前。
这就是女主的气运么?不管在什么情况下,都能找到一线绝地反击的机会。
慕昭然眼睁睁看着自己石相的煞影不断被她剑尖上的那一星金光吞噬,全然没有任何反抗的余地,煞影被一寸寸驱尽,石相被逼回她的丹田里。
慕昭然终于避无可避,现身在了叶离枝面前。
她吐出一口血,翻掌取出窃运的傀儡娃娃,合掌一击,将它碾得粉碎,属于云霄飏的影子从傀儡身上一道道落下,融入了慕昭然的影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