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过一会儿,他们就到了账房处。
外间廊子上站岗的侍卫躬身行过礼,燕姒随意摆摆手让他们起身,带头跨门进屋。
宁浩水还埋首一大堆账本中,澄羽在他旁边,将他算好的叠成了高高一摞。
听闻脚步声,账房三位先生齐齐站起来见礼道:“见过夫人,见过二位大人。”
燕姒说:“先生们请坐,各自忙吧,我来送早饭。”
账房大先生道:“夫人有心了。”
“这两小子都不是椋都人,用不惯好的吃食。”燕姒笑着招呼道:“泯静,让小水和澄羽先用饭吧。”
宁浩水正全神贯注呢,充耳不闻屋中人的叙话,连头也没有抬。
泯静把食盒子里的吃食全都摆上桌子,燕姒径直走到宁浩水旁边的椅子去坐,拽拽他的袖子说:“探花郎,吃饭啦。”
宁浩水被拽得回神,窘迫地看了他家姑娘一眼,点头道:“这一页看完,再吃不迟。”
燕姒手里的团扇点了点澄羽摞起来那一堆账本子,蹙眉道:“昨夜不会是看了一夜吧?”
澄羽从旁答道:“没,奴督促他睡了两个时辰。”
燕姒道:“那便好,白长史和青大人过府来,正好是查过殿下在椋都的生意了,你不必再这般劳神费力,待会儿吃过饭,我同你说哪几处有问题,还有前阵子收进府库一笔银子,也是有关联的。”
账房大先生听得愣怔,疑惑道:“前一阵子?夫人说的可是那笔五十万两白银?”
燕姒静声一息,匆匆瞥过去,而后眯眼莞尔一笑。
她的扇就捏在手中,一袭纱裙懒散坠地,浅色袖口护出白皙手腕,整个人显得温软柔和,但她是坐在靠门左手边的暗光里的,这一笑,竟笑出与二公主三分神似的狡黠,让人忍不住心口发紧。
屋中其他人都因地位差别,不敢直视,但眼角余光都不约而同瞄到了这个笑容。
静谧须臾,众人忽听见她说:“是,五十万两,来得可真不算清白,下边办事的也不知黑了什么心。我依稀记得,刘管事当时还帮着侍卫们抬了箱子的,对吧?”
话说到此处,燕姒斜眼扫向站在账房大先生身后的刘晖。
刘晖皮笑肉不笑,面上还算绷得住,他附和道:“夫人记忆力惊人,奴的确帮着抬了,怪沉的。”
在天香酒楼柴房里关着的那几人,分别负责地下赌坊、烟馆、勾栏院,全是些下三滥的勾当,他们供出来的内贼不是旁人,就是这位刘晖,不想此人事到临头,还能这般不慌不乱。
燕姒淡淡笑着,藏了眼里一丝不屑。
倒叫她刮目相看了。
泯静布好菜,饭食的香味飘起来,澄羽和宁浩水尚未及冠,都是长身体的时候,不过宁浩水一旦专心做事,就有些钻牛角尖,肚子咕咕叫也稳坐不动。澄羽在他后边站着,吞着口水推了推他。
“咱先吃吧,速速吃完,主子不已有了方向嘛。”
宁浩水听了劝,这才离座,跟澄羽一道在屋中用起饭。
趁着他们两个吃早饭的功夫,青跃跨着大步走到三位账房先生中间,一把按在账房大先生肩膀上。
他笑着道:“大先生,我出府有半年多了,在督察院办差结识了不少人,您要是何时想通了想续弦,我可以帮你牵个线啊。”
账房大先生抹了一把额上并不存在的汗,笑着婉拒说:“青大人就别拿老夫玩笑了,老夫都这个岁数啦,只想好生为殿下办事,在公主府尽职尽忠。”
白屿站在燕姒身边,略作惋惜地道:“唉,那还真是可惜,咱们青大人想给大先生介绍的那位,听说年岁合适,风韵犹存呐!”
青跃眼珠打着转儿道:“可不嘛!瞧着很好生养!”
账房大先生怯怯道:“小人实在是无福消受,无福消受。”
“大先生,竟是家中没有妻室?”燕姒佯作惊讶,而后小声地对白屿道:“府里头前院儿的人,我都不是很熟悉呢,晚一会儿,长史大人同我去找一趟百灵,问问情况,待这帐查完,殿下归府,我再同她提一提。”
账房大先生不知这几位为何拿他开涮,误以为夫人是在怀疑他,吓得当即就跪下叩头。
“小人是昭皇妃娘娘为殿下请来的管事!自公主府开府,就在府中本分办事,夫人若是不信,谁都可以问呐!青大人,青大人就都知晓的!那五十万到底是不是赃款,小人着实不知情啊!”
燕姒噗嗤笑道:“大先生!没说您呢!快快请起吧。”
她亲自起身,上前把这中年男人虚扶起来。
账房大先生已经快要吓傻了,站起来时双腿还有些发抖。
燕姒又道:“我就是惦念着您劳苦尽责,先前不知您孤身一人,怕是二公主太忙,忽略了您。若下头养着那些闲人,都能为点蝇头小利坑害殿下,反倒是尽忠尽职的衷仆,没得个好日子,我这心里怎么过意得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