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要说话,人就都候在了外边。
于延霆胃口好,吃饭吃得香,抱着一块猪蹄儿啃上面肥瘦各半的肉,卤的东西入了味儿,配上青菜素汤解腻,一口咬下肉食了,再喝上一口汤,满嘴都是香喷喷的。
他没说话,于红英拣几筷子素菜,搁在碗里没吃。
“姒儿。”
燕姒心口发紧,放下筷子道:“嗯?”
于红英坐在她对面,探寻的目光投过来。
“明日大丧,太子殿下让银甲军和锦衣卫随行,椋都城内留神机营和御林军坐守,你可看明白其中的关键。”
于延霆刚咕咚吞下汤,筷子指着燕姒,有点恼地说:“你就不能等她将饭好好用完,非赶着趟儿地问。”
老侯爷心疼孙女儿,于红英能理解,但她更觉得,家中有长辈慈爱,便也要有长辈严苛,否则子孙惫懒倦怠,最后经不住大事儿。
“您晚些时候要回军机处议事,还要集结银甲军做预备部署,哪里还有时间等。”她那双锐利眼睛盯着燕姒,不容置喙地道:“该你做决定了。”
燕姒恍惚间意识到这后半句话暗含别的意思,她错愕抬头,看向于红英。
“我的决定,此刻很重要?”
于延霆说:“兔死狐悲,唐国皇室搞了一出又一出,咱们尽忠,可不能愚忠。”
燕姒听糊涂了,试探性地问:“又发生了什么事?”
于延霆立时住了口。
燕姒茫然地左右看看他们,于红英便道:“有什么不好讲的,昨夜‘予字队’来报消息,太子和二公主将周氏带出宫去,在北郊林子射杀了,周氏死前放出了个消息,说当年奚国和亲路线是由昭皇妃泄露给景国的,她说得有鼻子有眼,我们猜,八九不离十。”
“什么???”
哐当一声响,燕姒失手打翻了碗,大半碗饭摔个七零八落。
于红英顿住要去拿筷子的手,没想小姑娘反应这般大。
“你也觉得不可思议是么?”她畅所欲言道:“初听时我也觉得不可思议,但左右一想,当初奚国要和唐国联姻,婚事定了之后,那位和亲公主是秘密送来的,半道上怎能那般巧合遇到景贼,这条路线由鸿胪寺卿和成兴帝共同商定,几乎是没有第三个人再知晓,只能是有人泄密。”
燕姒一点都不相信。
她分辨道:“周氏一直记恨二公主,姑母岂知她不是胡乱攀咬?为了挑拨太子和二公主的关系。她在十足把握时动的手,结果输得一败涂地,哪能甘心?这时候,说出此事,让太子信以为真,要定昭皇妃通敌叛国的罪,二公主只她母妃一个亲人,何能同意?届时就是兄弟阋墙。”
于延霆“唉”了一声,丢了骨头擦嘴。
燕姒不明白。
于红英便解释道:“当初昭皇妃是反对二公主娶奚国和亲公主的,这事儿还得提辽东杨门,他们祖辈全是鼎鼎大名的将军,定了家规,凡子孙后代,皆不可与异国人通婚。昭皇妃已为成兴帝做了深宫囚鸟,哪里肯再背不孝之过,为此,同成兴帝大吵了一场,迫得成兴帝当着元福宫一众宫人的面儿,直言二公主姓唐,这事儿才不了了之。”
如此说来,昭皇妃有动机。
但为这一口气,何至于通敌?
燕姒仍旧坚持道:“昭皇妃那个性子,几乎可以说是与世无争了。出身将门,家国大义印刻在骨子里,如何能做得出这样的事,这有违常理。”
她不愿信昭皇妃通敌叛国,其实根本上来讲,是不愿信当初害死自己的人,是唐绮的母妃。
若真是昭皇妃,那此人也未免太可怕了……
于延霆父女两个见识得比燕姒多得多,他们心里都有一杆秤,皇室里头乌七八糟的事儿数不胜数。
于红英跟着道:“哪怕不是昭皇妃,也是皇室里的其他人,跑不掉,重要文书都存放勤政殿,寻常人等摸不着。所以,于家先前战死沙场的儿女,还有……”
她说话间,垂头看了看自己的腿。
燕姒大气也不敢出,目中惊恐,隐约猜出了于红英后头的话。
于红英五位手足,于延霆五个孩子,分别都死在了战场,还有她腿上落下的终身残疾,这些都是谜,于家人哪里那么经不起磨砺,其中的门道,只怕是唐国皇室脱不尽干系。
这顿饭谁也没有心思吃了。
燕姒不作声,于红英就接着方才的话继续道:“咱们还是远离朝堂做守将吧。若明日远北侯动手,阿爹有把握破局,徵儿留在椋都,你若离了二公主,便可同我们一道回辽东。你可愿?”
“我……”
若是回辽东,那她就自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