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泽晏今夜心中格外不踏实,命人点了安神香便早早睡下。
这一睡竟意外想起来从前。
裴南泽和他,生来便与旁人不同,别的孩子会哭,会笑,受委屈了会寻求安慰。
可他们不会。
父皇说这是天赋,是区别皇嗣的佐证。
哥哥对此嗤之以鼻,那他也不信。
后来哥哥离开了,在京城落下的第四场雪中,就剩他一个人。
父皇说他天命所归,册封太子。
他对此嗤之以鼻,因为有了情感,知道了人心的虚伪与丑恶。
在哥哥离开的漫长一年中,他渐渐有了喜悲,可他知道那不属于自己。
于是在顺安郡主出阁前,他去了趟顺华宫。
那杯茶水,喝了续,续了喝,商泽晏自晌午一路等到晚霞西落。
守在一旁的宫人大气不敢喘,生怕他一个不如意,就将人拖下去砍头。
这一年,东宫新人每日都是新面孔,没人不知这位位太子性格阴郁,喜怒无常。
宫门外传来掌灯仪仗声响,秋露对着太子行礼,赶忙跑出宫门外,搁着轿撵冲顺安郡主道:“郡主,皇子殿下来找您,在殿中赖着不走。”
皇子殿下,商泽晏?
陛下只娶过一位皇后,早早离了世,留下两位皇子。
其中一位……顺安思略一番,她虽说常年待在宫中,可这二位殿下却多在前朝,汐宸殿也离后宫较远,这些年也见不上几面,她真想不出商泽晏来找她所谓何事。
而且还是在她出阁前,顺安皱了下眉,压下心中疑惑。
还没想好怎么进门,就听一道稚嫩的少年音带着笑意传来。
“不过是想姑姑了,来见一面。怎得像将侄儿当作了洪水猛兽?”
这话说的既有分寸,又不失礼节,表面功夫滴水不漏,挑不出错来,哪怕是顺安也不由对这位殿下有几分敬重,小小年纪便如此圆滑。
商泽晏一身火红的云锦绣丝华服出现在宫门口,颈间圆领衫上挂着长短不一的珠串,走起路来发出一阵轻响。衣袍上的萨日朗花纹映在晚霞下,显出灵动的流彩,外侧套了一层轻盈的纱衣,整个人也都朦胧起来。
他一出现,周围奴才立刻弯腰行礼,低低唤了一声“太子殿下”,夹杂其中似乎还有不可察觉地“二皇子殿下”。
商泽晏随意摆摆手,他个子不高,却显得游刃有余,一双带笑的眸子远远望向顺安郡主,不紧不慢行礼,“姑姑好啊,许多天不见,侄儿甚是想念。贸然前来,还望姑姑勿怪。”
小小少年眨着双大眼睛,彬彬有礼,全然纠不出半分错来,顺安不由赞叹陛下倒是真生出一个好儿子。
直到后来她入了将军府才得以窥见,就算教养的好同皇帝半点关系都无,一切得益于他有个好哥哥,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顺安郡主看着站在她宫门口,人还没她腿高的商泽晏,一口一个姑姑自己生长在这深宫之中,不免生出怜爱。
“这么晚出来,你父皇找不到人,岂不是要着急。”她伸出手,牵起他朝宫内走,期间吩咐宫人备些膳食。
商泽晏任她牵着走进去,乖巧懂事极了:“姑姑不必担心,左右也没人动得了我。”
顺安笑了,这话还真是不假,如今宫中并无后妃,这祖宗走到哪不是被人供着。
随手将端上的糕点递给他:“可是有事要姑姑帮忙?”
商泽晏同她关系说近也不算远,能有如此耐性在这顺华宫待一下午,不骄不躁见她回来还能笑脸相迎。这份耐心,放到常人身上都难得,何况商泽晏五岁孩童。
将来也是个难应对的,若商泽晏有事,她正好买个人情,难保将来不会用上。
商泽晏听她这样说,也不再卖关子,开门见山道:“我想让姑姑帮我送个东西给一个人。”
顺安郡主抿了口茶,闻言淡声道:“送什么?给谁?”
她想不出这天底下还有谁会拒绝这位皇子殿下的东西……倒还真是有个。
听闻这一年来太子不曾出宫,却将拜帖整日整日往将军府里送,不过裴南泽似乎并没有理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