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利亚斯·葛雷曼兹,是个很危险的年轻人。”她的声音极其冷静,却掩不住低垂睫毛下的一丝复杂。
“嗯哼,我当然知道。”
红髮妖女在细碎的光影下笑得漫不经心,雨水顺著颈线蜿蜒而下,描摹出一条漂亮的弧线。
“关於联合会议,有什么想和我聊聊的吗?”半晌,艾薇尔德轻轻开口,像是在確认什么,“你应该很清楚,我绝不会是家族的叛徒。“
“连格雷家族的禁卫都选择了叛变,您又为什么不可能是叛徒?”阿蕾克西婭吐了吐舌头,神情又变回那个调皮任性的晚辈,嘴里却说著和麦德琳当初如出一辙的话,像是藏在中的钢针,“小时候您和母亲都教过我,除了自己,谁也不要相信。”
於是,低头点燃香菸的艾薇尔德怔住了,瞳孔中像是有一丝微光熄灭。
“您並不適合执行这次任务,像以前那样静静享受悠閒的时光不好么?”阿蕾克西婭淡淡地说,“我现在已经不是小孩一”
“闭嘴!”
老咸鱼罕见的怒了,神情显得有些凶狠,这是她十八年来第一次对自己的侄女发脾气。
“你是阿隆尼家族的继承!”
尖细的鞋跟在光滑的地砖踏出刺耳的重响,铁青著脸的艾薇尔德上前盯著那双平静的眼瞳,语调严厉。
“我太了解你了,西婭,你想要牢牢握住异端猎人的指挥权,绝不会是为了在这场战爭中充当无关紧要的士兵。”
“如果我说是呢?艾薇尔德婶婶。”阿蕾克西婭缓慢收起笑容,平日里那副慵懒散漫的偽装彻底坍塌。
“可我们之前说好了!你只负责跟在l身后,让他和家族的新生代成为主力!”
艾薇尔德的声音陡然拔高,铁灰色的眼瞳像被风暴刮碎的海面:“你很清楚,教团一旦发现你的踪跡,必然会为了报復麦德琳,尝试围杀你!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
“是么?那如果您真的在乎我,又为什么会同意我成为葛雷曼兹的妓女新娘呢?”
自始至终,阿蕾克西婭的声音都很平静,但就是这么一句轻描淡写的反问,彻底击溃了对方的防线,將那颗愧疚的心从胸膛深处撕扯出来。
“你根本就不明白你要面对怎样的敌人!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
艾薇尔德几乎是嘶吼著说出最后一句,整个人狼狈得简直不像那个优雅的副校长。
雨珠像针般落下,她忽然想起很多年前的一个傍晚。
那时的阿蕾克西婭才不过八岁,披著过大的灰色披肩,蜷缩在石凳上瑟瑟发抖,手里攥著不知道从哪里捡来的玩偶。没有人知道那颗小小的脑袋里在想什么,因为忙於工作的麦德琳丝毫就没有注意到她。
“冷么?”那个时候的艾薇尔德俯下身,把自己身上的狐裘披到小女孩肩头。
而那双怯生生的琥珀色眼睛抬起来时,映出的是她自己的影子一一孤独、被忽视、渴望被抱紧。
那一刻,她忽然就下定决一既然姐姐没空,那就我来吧。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小小的女孩会在这个家感到害怕,但她还是牵著那只小手在园的石径上坐到深夜,耐心地擦去她掉下的眼泪。
那是她第一次像个母亲一样抱住这个孩子,闻著她身上泥土和眼泪的味道,就像是抱住了命运本身。
一可是如今,她亲手养大的孩子,却像一面镜子,把这些年所有的努力都无情地摔碎在地。
十八年来,在这个扭曲的家庭里,她一直都在尝试扮演好母亲的角色,去弥补阿蕾克西婭缺失的母爱。
可现在她觉得自己就像一枝忍不住贴近火焰的树枝,一只扑火的飞蛾。
“不必以我的母亲自居,哪怕是尊敬的麦德琳夫人,深爱的也只是一位优秀的继承人。。。。那您呢?您喜欢的又是我表现出的哪一面呢?”
阿蕾克西婭既没有愤怒,也没有情绪波动。
她的声音像一把细长的刀,冰冷、精准的將阿隆尼家族仅存的温柔底色劈开,露出脓烂的真相。
“世界是很残忍的,艾薇尔德婶婶,我从来都不指望会有人会为了保护我,付出一切—所以,我將亲自开闢出属於我的未来,哪怕是以死亡为代价。”
雨水淅沥沥破碎在周围,艾薇尔德的手指轻轻垂下,半支未燃尽的香菸在指间打著微颤,菸灰被风吹散。
阿蕾克西婭与她擦肩而过,像被定格在雕像间的剪影,红髮被雨水打湿后贴在颊侧,缓慢垂落,顺著下頜的弧线婉蜒至锁骨,没入灰色礼袍的领口。
她没有回头,两人之间隔著不过十几步的距离,却比整座校园还要空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