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她忙完,秦晔早就不见了踪影。
少女思忖了片刻,循着来时的路径一路小跑,趁着观礼的百姓四散归家,混在他们中间回到了德寿宫。
还没走近呢,看着大开的宫门,她便觉得不好。
浓烈至极的香气从这皇家别苑中透出,将这座冷落许久的宫苑染上了几分诡气,要不是一个时辰前还在里面与人吃鱼下棋,叶可可几乎以为自己是进错了门。
庭院中原本含苞欲放的花朵全部都开到了极致,数种鲜花的香气混杂在一处,却始终盖不住一股难以言喻的异香。而在庭院中央,先到一步的秦晔跪在摇椅前,笔挺的背脊像是一根即将被狂风折断的青竹。
手中拎着的药包掉到了地上,少女放缓了脚步,一点一点地靠近那把熟悉的摇椅。像是怕惊扰了谁,她的目光从下往上,终于看清了其中的景象;
手脚、长褂、首饰和一张安详的脸。
太妃就像送他们出门时一样,躺在摇椅之中,安详地像陷入了最深的梦乡。她被这一庭院的花朵簇拥着,手边放着那株小小的海棠,一如生前一般雍容。
她最终还是死在了喜欢的花下。
在这一刻,叶可可突然丧失了去看秦晔表情的勇气。
“我差人去通知宗正府……”她艰难地说道。
“有劳。”秦晔最终只说了这一句话。
太妃的死讯就像是投进湖里的石子,在风平浪静的京都惊起了一阵阵涟漪。
秦斐罕见得给了这位宫中老人足够的哀荣,不仅要求京中哀肃七日,还让文武百官并内外命妇都去灵堂哀悼。
最后,他说,等三皇叔到了再出殡吧。
于是,闭门谢客许久的魏王府终于迎来了名义上的主子。太妃的棺椁被抬进了正堂,白绢与素缟被挂上了房梁,当魏王世子穿着孝服出现在灵堂前,所有人都嗅到了风雨欲来的气息。
阔别京城近二十年,魏王要回来了!
即便是早已就藩,满朝文武也不会忘记这位立下赫赫战功的王爷,更不会忘记他和先帝之间的恩怨。虽说先皇已死,但恩怨尚在,被圈在封地二十年,连亲生儿子都被抢走,难道魏王真的很对如今龙椅上的侄子心悦诚服、毫无怨怼?
几乎是谕令一出,所有人的精神就绷成了一根直线,直到魏王的折子经八百里加急,送到了御前。
魏王在折子里先是感念皇恩,然后话锋一转说起自己因连年征战,沉疴痼疾不断,无法长途颠簸,只能让长子代为入京悼念,人已经随着折子发出启程了。
此消息一出,无数人感叹魏王锐气不再。
不过也有人认为魏王养病之说并非托词,毕竟有老定军侯的前车之鉴在那,即便魏王更加年轻,但旧伤这种东西哪有道理可讲呢?
在众说纷纭中,魏王长子进京一事便成了定局。
“他们高兴得太早了。”
从魏王府回来,叶宣梧发出了一声叹息。
““若是魏王真让长子孤身前来,只怕离天下大乱不远了,要是带了亲卫精兵,那这事还有得转圜。”
叶夫人问道:“老爷是怀疑,魏王这是用示弱麻痹宫里?”
“难道不是吗?”叶宣梧反问道,“魏王征战多年,心性、血性、杀性远非常人可比,京里这群酒囊饭袋过惯了安逸的日子,便推己及人,觉得人人都是如此,却不想想西北是何等贫瘠苦寒,哪有安逸日子可过!”
说到气愤处,他把筷子往桌上重重一放,随后却又发出了叹息,“可惜啊,陛下如今对我的话是一点也听不进去了……”
“陛下少年心性,一意孤行也是常事,”叶夫人安抚道,“老爷莫要伤神。”
“少年心性,呵呵,少年心情……”叶宣梧苦笑了起来,“我的错啊,都是我这个太傅的错啊……”
叶夫人一看不好,连忙喊救兵,“可可!你爹又钻牛角尖了,你劝劝他……可可?”
正在出神的叶可可被这么一叫魂,惊得筷子差点没拿住。
叶夫人狐疑道:“你最近是不是魂不守舍得有点多?”
少女咬着下唇,强辩道:“我就是觉得太妃娘娘这一生也挺不容易的……”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多愁善感了?”
叶夫人将信将疑,加上叶宣梧一眼瞥过来,吓得叶可可赶紧放下碗说吃饱了。
等跑回院子,她才赶紧招了玉棋过来,询问今日是否收到宣王府的消息。
叶可可自那日之后,便再没见过秦晔。她无官无职更没诰命,无法前往魏王府悼念太妃,也不敢贸然询问爹娘,所幸还有兰平这个能通气的好友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