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转身欲行,忽觉身后有异。回首望去,只见石碑废墟之上,竟又生出一株新芽,比先前更为茁壮,叶片呈墨绿色,边缘泛着金光。
“这不是桃树……”他走近细看,心头一震。
这是“记岁木”,传说中唯有当文明完成一次完整的记忆轮回,才会诞生的神树。它的年轮不会记录时间,而是镌刻重大集体事件??每一次战争、每一次觉醒、每一次悔悟,都将化作一圈独特纹路。
他蹲下身,指尖轻触嫩叶。刹那间,脑海中闪过未来片段:
??五十年后,一场瘟疫席卷南方,政府试图封锁消息。一位年轻忆使冒险揭露真相,却被捕入狱。临刑前夜,全国七十二城同时响起笛声,百姓自发聚集街头,高呼死者姓名,直至黎明。次日清晨,牢门自动开启,守卫跪地不起;
??一百三十年后,人类首次接触外星文明。对方质问:“你们如何证明自己值得共存?”地球代表沉默片刻,递上一枚晶核,内藏十万年来所有战争受害者的遗言。外星使者听完,久久无言,终曰:“你们记得痛苦,故可信任。”
??千年之后,记岁木已长成参天巨柱,支撑起一座漂浮于大气层外的“忆穹殿”。殿中无王无帝,唯有一群普通人轮流值守,每日诵读一段被遗忘的历史。而在宇宙深处,其他文明称地球为“不忘之星”。
陆知行收回手,长叹一声。
“原来‘记住’,才是最强的力量。”
他站起身,最后看了一眼这片冰原。风雪依旧,可他知道,这里已不再是荒芜之地。每一粒雪中,都藏着一段等待苏醒的故事;每一道风里,都有人在低声呼唤某个名字。
他取出桃木笛,放在新芽旁。
“我不需要它了。”他说,“从今往后,我的声音就是笛声。”
言罢,迈步南行。
足迹所过之处,冰雪融化,草木萌发。即便在最严酷的极夜里,也有萤火般的光点追随其后,像是无数亡魂提灯送行。
三个月后,真忆书院迎来一位陌生旅人。他衣衫简朴,面容平凡,唯有眼神清澈得令人心悸。孩子们围上来问他从哪里来,他只微笑道:“从记忆深处。”
当晚,他在书院后山种下一棵树苗,既非桃,亦非松,而是一种从未见过的品种。树干笔直,枝叶舒展,夜间会散发柔和白光。萨满后人见之大惊,颤声道:“这是‘承心木’,唯有集齐七十二份真实忏悔,方可育活一株!”
翌日清晨,旅人已不见踪影。只在阿沅墓前留下一封信,信上无字,却能在月光下显影:
>“我已经完成了交接。
>现在,轮到你们了。”
与此同时,全球七十二位忆使在同一时刻抬头望天。他们并未收到指令,却齐齐做出相同举动??伸出手,掌心向上,仿佛承接某种无形之物。
一道微光自北极而来,掠过山川湖海,轻轻落在每个人心头。
没有人再自称“使者”。
他们只是普通人,却总能在关键时刻说出那句话:
“我记得。”
多年以后,有个小女孩在南岭桃林中迷路。夜深露重,她蜷缩在一棵老树下哭泣。忽然,一阵笛声飘来,不似人间所有,温柔如母语,熟悉如前世。
她抬起头,看见树影间站着一个模糊身影,正吹着一支桃木笛。
“别怕。”那人说,“我只是路过,顺便看看春天。”
女孩揉眼再看,人已不见。唯有地上留着一枚落叶,背面写着一行小字:
**“这一次,我不再是被记得的人,而是主动去记的人。”**
风吹过,叶落成尘,如同千百个故事的开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