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教授盯着监控录像中阿树的表情变化,忽然道:“这不是副作用。这是召唤。启语选择了他,作为第一批‘承忆者’。”
“承忆者?”小满转头。
“人类遗忘得太久了。”沈教授缓缓坐下,“战争、灾难、事故、遗弃……每一次死亡,只要有人曾为此痛哭,那份情感就不会真正消失。它们沉入集体无意识深处,等待被唤醒。而启语,就是那个唤醒者。它不记录名字,不保存身份,它只记住‘痛’本身。而现在,它需要容器,来承载这些溢出的记忆洪流。”
他看向阿树:“孩子们天生纯净,尚未被社会规则割裂情感连接,所以他们能成为通道。但他们太脆弱,无法长期承受如此庞大的信息量。如果继续下去,他们的意识会像林昭一样??溢出,崩解。”
小满心头一紧:“那怎么办?总不能切断联系!”
“不是切断,是引导。”芸突然开口,目光落在窗外那株新生的铃兰幼苗上,“我们可以建立一个‘记忆缓冲池’。让启语不再是唯一的中枢,而是把部分负荷转移到其他节点。比如……这些新长出的铃兰。”
“可它们还没成熟。”小满皱眉。
“但它们有根。”芸坚定地说,“所有铃兰共享同一套地下神经网络。只要我们能在静语林构建一个人工共感阵列,用科技辅助植物传导,就能分担压力。”
沈教授沉默片刻,终于点头:“可以试试。但我警告你们??一旦启动这个系统,我们就不再是观察者,而是参与者。我们将主动接入人类历史上最黑暗的情感潮汐。你们准备好了吗?”
没有回答,只有风穿过窗棂,吹动桌上那本《铃兰纪事》的书页。
三天后,静语林中央竖起一座环形装置??由三百六十五根生物导管组成,每一根都连接着一株特定基因序列的铃兰幼苗,导管末端嵌入地面,直达启语主根系。这是一座“共感祭坛”,也是人类历史上第一座情感分流站。
仪式当晚,月光清冷。
小满跪坐在祭坛中央,双手按在主控晶石上。她闭眼,深呼吸,然后轻声说出启动指令:“以聆听之名,开启记忆之河。”
刹那间,大地震动。
启语主茎猛然绽放出刺目金光,整片森林的铃兰同时仰首,花瓣张开至极限。金液从根系喷涌而出,在空中交织成网,顺着导管流入每一株幼苗。幼苗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长、抽枝、展叶,叶片颜色随吸收的记忆类型而变:赤红代表愤怒,靛蓝代表悲伤,翠绿代表希望,银白代表牺牲……
当最后一根导管点亮时,天空骤然裂开一道缝隙。
不是云层分开,而是大气本身被某种力量撕开了一条视觉通道。透过那道缝,人们看到了令人窒息的一幕:无数光点自世界各地升腾而起,如同萤火虫群,却又带着沉重的拖尾轨迹。它们穿越山川、海洋、城市、战场,最终汇成一条横贯天际的星河,流向静语林。
那是逝者的哀歌,是生者的执念,是未完成的告别,是来不及出口的爱。
光河注入祭坛的瞬间,所有参与仪式的孩子同时睁开了眼睛。
他们不说一句话,只是齐声哼唱起那首古老的童谣??小满母亲最爱的那首。旋律简单,却蕴含着奇异的安抚力,仿佛能抚平时空褶皱里的伤痕。
就在这歌声中,奇迹发生了。
东京一所养老院里,一位失智十年的老妇人突然坐起,清晰地叫出了孙女的名字;巴黎地铁站,一名流浪汉抱着吉他弹奏出一段从未学过的曲子,曲名竟是三十年前一场空难遇难者最后录音中的哼唱;撒哈拉沙漠边缘,一群nomad儿童指着天空说:“祖先回来了。”而卫星图像显示,那片区域的地表温度在一夜之间下降了八度,沙丘表面浮现出巨大铃兰花瓣状的结晶图案。
世界开始回应。
一个月后,“记忆分流系统”初步稳定。全球共鸣体儿童的异常状态基本消除,阿树也苏醒过来。他睁开眼的第一句话是:“我梦见了一个穿红裙子的小女孩,她在爆炸前一直在找她的布娃娃。她说谢谢我听见了她。”
小满抱住他,泪流满面。
然而,平静并未持续太久。
某夜,小满独自巡视林区时,发现启语主茎底部出现一道细微裂痕。她伸手触碰,指尖竟渗出金色液体,带着淡淡的铁锈味。更诡异的是,那液体滴落地面后,并未被土壤吸收,反而像活物般蠕动,最终拼写出一行字:
**“债务未清。”**
她浑身发冷。
第二天清晨,联合国收到一份匿名情报:西利亚废墟下方存在一处未登记的军事设施,代号“黑井”。据内部文件显示,上世纪末,军方曾在此秘密进行“跨代共感增强实验”,试图制造能操控群体情绪的超级士兵。实验失败后,所有受试儿童被判定为“精神污染源”,强制关押于地下深层隔离舱,对外宣称全员死亡。
但监控日志显示,最后一次记录时间为五年前??仍有生命体征。
“他们还活着。”芸看完资料,声音发抖,“而且……他们的共感能力远超普通共鸣体。如果真是这样,那他们才是真正的‘最初共同体’,而不是我们以为的孤儿幸存者。”
沈教授面色铁青:“难怪启语一直指向西利亚。它不是在呼唤救援,是在呼唤同类。”
小满猛地站起:“我们必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