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过去,春天再度降临。
清明时节,全国忆馆联合举办“万语归心”仪式。百万民众齐聚各地纪念场所,共同诵读一段由《囚心赋》《古音谱》《义济册》等融合而成的《众生铭》:
>“我忆故我在,
>我述故我存。
>一字一魂灯,
>一句一归程。
>不求青史留名,
>但使人间有声。”
诵毕,所有人同时将写有个人记忆的纸条投入火盆。火焰腾起之际,天空骤然裂开一道缝隙,一道青光自昆仑直射而下,贯穿九州大地。刹那间,亿万人脑海中闪过同一画面:一口深井位于群山之巅,井壁刻满文字,井水中倒映着无数面孔??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有汉有夷,有贫有贵,但他们眼中都有一簇不灭的火。
那是源井。
盲女依旧伫立井边,双手捧着一片新生的忆剑草叶。她虽看不见,却感知到了这场浩大的共鸣。她轻声道:“师父,您说得对,只要还有一个人愿意记住,世界就不会真正死去。”
井底回应她的,是亿万声低语汇成的洪流:
>“纵使天地忘我,我亦不忘众生。”
此后十年,风平浪静,却又万象更新。
学校开设“记忆课”,教学生采访长辈、整理家族史;剧院上演《口述春秋》,全剧无剧本,每场均由观众现场讲述真实经历改编;甚至连科举考场也开始增设“心迹题”,要求考生写下人生中最愧疚或最感恩的一件事。
而那位青年,早已消失于众人视线之外。
有人说他去了北方极寒之地,在冰川深处唤醒了一支被雪埋三百年的商旅遗骸,让他们最后的歌声随风传回家乡;有人说他潜入南海龙宫旧址,从珊瑚丛中打捞出唐代遣唐使沉船上的诗稿,让失落的文化重回人间;还有人说,他在西域沙漠建起一座“无声寺”,寺中僧人终生禁语,只用壁画记录过往,每一幅都是一个民族即将消亡的记忆。
但更多的人相信,他就在这世间某个角落,穿着粗布衣裳,坐在老人身边,静静听着一段无人知晓的故事。
某日黄昏,西南苗寨的祭坛上,铜鼓忽然自行震动,发出一声悠远鼓响。寨中孩童奔走相告,长老们望着南方天空喃喃道:“言归者回来了。”
与此同时,东海荒岛的巨岩上,《囚心赋》全文再次发光,比以往更加明亮,仿佛在回应某种召唤。
而在西北戈壁,一支忆行商队正穿越沙暴。领头首领猛然勒马,望向天际??只见一朵青云飘过,云中隐约可见一人背影,腰间挂着一只草铃铛,随风轻响。
铃声清脆,穿越千山万水,落入一个偏远山村的小学教室。
窗前,一位白发老太太正带着孙儿读作文。孩子念到:“老师说,每个人都会死两次,第一次是肉体离开,第二次是最后一个记得你的人也走了。所以我们要多讲故事,这样就能活得久一点。”
老太太听着听着,忽然抬头看向窗外,仿佛感应到了什么。她轻轻抚摸课本边缘,低声说:“谢谢你来看我们。”
风穿堂而过,草铃铛再响一声,随即远去。
前方,朝阳铺满大地,一条新路蜿蜒伸展,通往未知的远方。
没有人知道这条路通向何方,但沿途已有无数脚印,深深浅浅,络绎不绝。
有的走得坚定,有的蹒跚前行,有的甚至匍匐而进,但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的方向??
记得。
青葫落地处,即是归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