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明娘跪在一旁早已泣不成声,一个劲地给岳照叩头,只说是她不好,她愿意抵命给韩氏赔罪。
过了好一会儿,岳照才渐止了哭声,先是恭敬朝岑暨燕宁叩了几个响头,而后又哑着嗓子道谢。
待公堂事毕,岳照起身蹒跚着离去,背影佝偻,一下子像老了十岁不止,却从始至终都没有看岳明娘一眼。
倒是岳明娘见岳照走的跌跌撞撞,她迟疑了一下,擦了擦泪,突然起身追了上去,像是想要搀扶,却又被岳照避开,如此几次三番,终于在岳照又一次要跌倒时,岳明娘及时伸手将人扶住,这回岳照没有拒绝
“好好一个家,就这么被毁了”
看着叔侄俩搀扶着离去的背影,再想到韩氏死不瞑目的样子,燕宁深吸了一口气,只觉得心里堵得发慌,哪怕罪魁祸首已经伏法,却也换不回来鲜活人命。
岳照作为师长,恪尽职守传道受业解惑,但不是所有人都能感念师长苦心,人性的恶是难以想象的,有时候苦口婆心教诲却只会被认为是束缚的枷锁,就像范天赐,岳照有错吗?或许他唯一的错就是没有像其他夫子一样睁只眼闭只眼纵容不管,以致于连妻儿都命丧他手。
“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这是用来称颂老师的诗句,但事实上老师也是人,在为人师的同时也为人父为人妻为人子。
呕心沥血教书育人并不代表要自我献祭,正所谓放下助人情节,尊重他人命运,恰如佛不渡无缘之人,天雨不润无根之草。
但燕宁也知道,就算岳照侥幸逃过一劫,但放纵下去,范天赐也会是第二个王天昱陈奔,焉知下一个人还能不能逃过其毒手?
“养而不教,不如不生,活着也是害人害己,倒不如死了干净。”
见燕宁胸口起伏不定,一副被气的不轻的样子,岑暨垂了垂眸,默默给她递上一杯温茶:“放心,范天赐行事如此恶劣,安远伯府也难逃干系,子不教父之过,安远伯府这些年安逸久了,是该让他们长长记性了,我明日便禀明陛下向安远伯府追责。”
燕宁顺手接过岑暨递来的茶水,看也不看便仰头一饮而尽,姿势可谓豪迈,岑暨却看着她因沾了水略显润泽的唇略有不自在,喉结不自觉滚动了一下,忙敛目掩盖自己的失态。
燕宁没有察觉岑暨的小动作,她心中余怒未消,待听见岑暨说要找安远伯府麻烦后,燕宁突然想起王陈两家的下场,不由迟疑问:“你确定这样对你没影响?”
燕宁这句话问的没头没脑,岑暨却瞬间意会,他接杯子的手一顿,随即很快就调整好:“在其位谋其政,既然坐在这个位置上,那自然是该秉公执法,不论是谁,只要触犯了律法,就该惩处。”
“不是你说的么,”岑暨看着燕宁:“为生者言,替死人权,法理情理兼具,对事不对人,这是责任,是义务,也是但当,所以”
岑暨长睫颤动,目光定定盯着燕宁,在她讶异目光中,踌躇片刻,缓露出一个笑容,试探:“你愿意与我一起么?”
没想到岑暨将她说过的话记得这么清楚,说不惊讶是不可能的,虽然她曾说过,但当听岑暨复述的时候这种感觉又截然不同,看着岑暨眸中不加掩饰的认真与执拗,燕宁毫不怀疑他话中的真实性。
刑侦人员最可贵的两种品质,对法律的忠诚和对生命的敬畏,纵然岑暨有不足,但这两种品质他具备,这也是燕宁会不计前嫌选择跟他搭伙的重要原因。
道同志合气相感,虽旷百世如同僚。
“好。”
燕宁伸手触上岑暨指尖,粲然一笑:“我叫燕宁,请多指教。”
岑暨怔怔看着燕宁艳若朝霞的面庞,这是他第一次见到燕宁这么纯粹的笑容,没有敷衍没有虚假,全然发自内心,指尖温度传递,犹如灼灼燃烧的焰火,连涌动的血液都在沸腾。
“好。”
岑暨喉结微滚动了两下,手指微动,顷刻间就将燕宁略有些凉意的手拢在了掌中,学着她的样子,一字一句:“岑暨,请多指教。”
无形的隔阂在这一刻消散,就像黎明的曙光终于冲破暗夜封锁将灿烂金阳洒满大地,草木逢春,绿柳抽条。
见岑暨还一眨不眨盯着她,眼中涌动着她看不懂的情绪,燕宁心跳慢了半拍,甚至感觉耳根都还有些发烫,于是下意识就要将手抽回,结果抽了抽没抽动?
燕宁:“?”
“你”
“我”
看着燕宁璀璨若星辰的眸子,岑暨心中突然就生出一丝冲动。
只见他喉结滚动了一下,忍不住攥紧了那只柔荑,鬼使神差开口,结果才刚吐出一个字,外头秦执就已风风火火冲了进来:“燕姑娘,沈国公府”
在看清屋内景象的一瞬间,秦执直接来了个紧急刹车,伴随着响亮的一声——
“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