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小禾不肯相信她死了。她每天画画,把所有记得的故事一笔笔留下来。她坚信,只要有人愿意看,那些记忆就不会真正消失。
而现在,她终于等到了这个人。
莉瑞娅泪如泉涌,紧紧抱住眼前瘦骨嶙峋的身体:“对不起……对不起我来得太晚……但我们现在回家了,好吗?我们一起把她们找回来。”
小禾依旧不语,但在松开手的刹那,眼角滑下一滴泪。
一滴迟到了十二年的泪。
与此同时,整座疗养院陷入奇异的静默。数百名原本呆滞的住民纷纷抬头,望向天花板,仿佛听见了某种只有灵魂才能接收的召唤。
有人开始哼唱。
有人撕掉墙上的行为规范表。
有人抱在一起痛哭失声。
监控室内,值班主管疯狂拍打通讯按钮:“快!切断供氧系统!启动深度麻痹协议!这些人要失控了!”
可命令迟迟未被执行。
因为所有操作员都停下了动作。
其中一个年轻护士盯着屏幕里相拥哭泣的母女,喃喃道:“我……我好像也有个妹妹……她叫……阿宁?”
另一个男护工双手颤抖:“我梦见过大海……有人牵着我的手……她说‘别怕,哥哥带你回家’……那是谁?”
系统崩溃了。不是被入侵,而是被记忆本身瓦解。
黎明破晓时,疗养院的大门轰然敞开。
三百余人缓缓走出,许多人步履蹒跚,眼神却前所未有的清明。他们手中握着蜡笔画、纸鹤、或是录下歌声的简易磁带。
而在最前方,莉瑞娅牵着小禾的手,身后跟着玛拉和其他“回声者”。她们没有欢呼,没有口号,只是静静地走向等待的人群。
一位老者颤巍巍上前,递上一幅画:一群孩子围着篝火跳舞,天空布满流星。
“这是我儿子五岁时画的。”他说,“他后来接受了‘优化’,再也没拿过笔。但这幅画我一直留着……现在,我想把它交给你们。”
越来越多的人加入队伍。他们来自四面八方,带着压箱底的旧物:一张泛黄的照片、一段模糊的音频、一封从未寄出的信。
这些物品被小心收集,编目,录入便携式心核终端。伊萨恩将其命名为“**记忆星种计划**”??每一颗“星种”,都是一段等待复苏的灵魂火苗。
三个月后,全球已有超过五十处“讲述之所”建立起来。它们不在政府管控之下,也不依附任何组织,而是由普通人自发维护。每晚七点,无论风雨,总会有人点燃一支蜡烛,开始讲述一段真实发生过的痛苦与爱。
铁脊联邦终于坐不住了。
他们派出特遣队,摧毁了几处集会地点,逮捕数十名讲述者,并发布紧急法令:“禁止传播未经核实的历史叙述,违者以煽动叛乱罪论处。”
可就在公告发布的当天晚上,首都议会大厦的外墙投影系统突然自动启动。屏幕上没有政治宣言,没有宣传片,只有一幅幅蜡笔画缓缓滚动,配着稚嫩却清晰的童声朗读:
>“今天老师教我们写‘幸福’这个词。我不懂。因为我没见过爸爸妈妈笑。但他们说,这才是正确的社会形态。”
>
>“我梦见妈妈抱我。醒来发现枕头湿了。护士说那是汗。可我觉得,那是我在哭。”
>
>“他们拿走了我的音乐课。说节奏会引起情绪波动。但我还是会在心里打拍子。哒,哒,哒??那是我的心跳。”
全国震惊。
更令人意想不到的是,军队中开始出现裂痕。三支边境巡逻队集体脱编,宣布效忠“回声者”。一名高级指挥官在电视直播中摘下军徽,哽咽道:“我父亲死前最后一句话是‘儿子,替我哭一次吧’。可我当时哭不出来……现在,我不想再做机器了。”
局势彻底失控。
而在这片动荡的核心,母巢迎来了最安静的一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