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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才短短几月,他就死了?如果当初我指了他的名字,是不是就不会死了呢?
我紧紧攥着书信,哭声震天……
那一刻,这天底下再也没有比我更伤心的人了。
事后我查清,由靖皇叔挑唆的叛军本就猖狂,本该多方支援,平定这一场内乱,萧宁钰为了顾及新修的水利工程,迟迟没有下达旨意,以至于仅仅十万大军孤立无援,只能拼死而战。
关于国家大事,我一个妇人又能说什么呢?我只能找人送出一些银钱,让他们好好安置苏霖,照顾好苏霖的父母,就是我莫大的救赎了。
可即便如此,我还是觉得我有错。于是我在宫里设下了佛堂,每日诵经祈祷,于佛前潸然泪下,那个名字,到今时才敢脱口而出。
「请佛祖保佑,下辈子再让我遇到苏霖。」
这往后的日子,我都是这么过来的。
我熬过了三十岁,四十岁,五十岁,终于熬白头发了。
端贵妃到了这个年纪,慵懒到了门不出户的地步,我起初还会笑话她怎么比老婆婆还要老了,她还怪我,说我比她年轻多了,自然会说风凉话。
有一天早晨我去找她,丫鬟巧儿说她还没醒呢,我等了又等,让巧儿去将她叫醒,人睡多了,总归是不好的。
巧儿照做,只是过一会出来的时候,面如死灰……
「我家主子,薨了……」
薨了……
那个曾陪我说笑,酿酒,做糕点,牵手走过宫中每一个角落的女人,音容宛在,一如昨日,却这么安详的走了,甚至没有留下一句话……
「她怎么能撇下我一人走了呢?」我痛心不已,一时间难以接受这个事实。
巧儿悲伤道:「自老爷退官在家颐养天年,小公子又不争气,成天拿着银钱去赌,气得老爷怨愤而终,我家主子又不忍家中这么一个独子被断送,本想托付亲眷照顾余生,可小公子却离家出逃,直至今日也没能找回来,我家主子是真的撑不住了,请您节哀吧。」
撑不住了……
从前温婉可人的她,为了自己,为了家人,撑了多少年了,可还不是这样草草死去?那我呢?来日里是否拥有同一个下场啊?
我又送别了一个重要的人。
按照礼制,礼部将端贵妃追封为端贤皇贵妃。办丧仪的时候,雪下的很大,好几个人掺着我,生怕我栽进雪里,我却摇了摇头,只想亲自送她。
在她的棺前,我让晏儿给她磕了三个响头,告诉晏儿,若是我和端贵妃生在民间,他是要将端贵妃一声姨娘的,晏儿听的懵懵懂懂,「那她也是晏儿的亲人,晏儿给她磕头。」
我抱着懂事的晏儿,好长一段时间没有离开。
仿佛,我们还是这样有说有笑的。
自那日起,我断断续续的送走了许多人,包括我在宫外那接连病故的爹娘。
那一块磕出凹痕的青砖,还在回荡着磕头的声音,从前只有我一个人,如今多了一个晏儿。
再往后,我送别了青鸾宫的宁妃。
送别了芳菲宫的月贵人。
送别了簌华台的周良人。
……
我五十三岁时,萧宁钰膝下还有四位皇子,按照朝臣上请,萧宁钰本身的忖度,最后定了晏儿为太子,监国理政,而我也顺理成章的成为了皇后。
一应册封大典结束后,整个皇宫添了新气象。萧宁钰忙于交接前朝事务,加上本就上了岁数,还是一不小心生了一场病,开了春也迟迟不见好转。
后来到了秋天,他陆陆续续吃了不少药,吃得人脾气见长,谁也不见,只想见我。
我身为妻子,理当在他身边侍疾,而他见了我,也不闹什么脾气了,还乖乖的吃药。
这我倒是不意外。
这些年,他为了找到当年的婉儿,换了一个又一个神似韵合的新人,在新人长得像婉儿的时候,便使劲宠爱,一旦不像了,便想方设法让人怀有皇嗣,之后像我一样,为了忙于照顾孩子,再也不会纠缠他。
那些女人明白这个道理的时候,要么同他翻脸无情,要么一人孤独终老,都有自己的傲气,我也有我的傲气,但我却不会像前者那般,因为那样太糊涂了……
他曾宠爱过的每一个人都离开了皇宫,还剩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