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正因如此,他才不敢不听我的话吧。
也有可能,他至今仍把我当做失去的婉儿。
可我是林夏晚啊。
我叹了口气,将药喂进他的嘴里,「陛下喝了药就好好睡下吧,太医说了,您要多休养。」
他摇了摇头,满是期盼的问了一句,「婉儿,这些年,朕一直都在对你好,你也对朕好,是吗?」
「是。」他是发小孩子脾气,我惯着他也无妨。
他笑了笑,衰老的容颜染上无穷的寂寞,「朕说了,朕会一直对你好的,这么多年了,朕很想问问你,你有没有对朕动过心,哪怕一刻也好。」
「陛下问的是哪个晚?」
「如果是另一个婉儿,应该会动心吧。」
我苦涩一笑,继续喂他喝药,他也乖乖动嘴。
「可是朕问的是你啊。」他看着我,这一回,瞳仁深处消失了一个人影。
看着他的头发斑白,岁月在面颊上留下了沧桑的痕迹,不见当年的清俊,只剩下孤独的气息,我便知晓,这一生,其实我从未走进他的心里,而我亦是如此。
秋霜已降,深宫花冷,宫里的景象就像是四时更迭,新人换了一茬又一茬。他看着窗外昏沉的天边,声音嘶哑如砂砾,「婉儿啊,朕是不是真的老了。」
我低眉一笑,面色却平静如初,「陛下,我们都已经老了。」
他忽然拉住我的手,枯瘦如柴的指尖颤颤巍巍,放在了他的白发间,声声催着我,「朕没有老,你也没有老,婉儿,我们还像当年一样,喜欢喝酒,喜欢牡丹。」
我没有回应。
「婉儿啊,你再唤一次朕阿钰吧。」
「婉儿啊,朕有了白发了,你快来替朕揪下来,朕没有老,朕还是你的少年。」
「婉儿,晚儿,朕的妻子叫林夏晚,朕对不住她,朕当年明知她心有所属,还要横刀夺爱,她一定恨极了朕,这些年,朕已经在尽力弥补,可朕还是辜负了她,她会原谅朕吗?」
他半阖眼眸,好似一不留神就会睡着。
在来之前,太医们已经交代过我了,他的日子约摸就在这一两日终结了,会说些胡话也不必见怪。
我知他时日无多,只是目光无华的看着他,轻拍他的后背,每一个字眼都是那么的悲凉,「陛下睡吧,等睡醒了,我就原谅你了。」
他没有回应,而是睡着了。或者他的梦里有婉儿,也有晚儿,还有很多很多人,就像我失去了所有人,只能在梦里见一回了。
到了第二日,陛下崩。
国丧大仪进行着。
七七四十九天一过,冬季到了,大雪飘飘,寒风如饕。
我坐在院里,抱着汤婆子,想起了那一年自己亲手放飞的风筝,吩咐小绿叶,「你去,去找人放风筝,放的越多越好。」
「皇后,这样大的雪天,能放吗?」小绿叶不太放心。
「能,雪大风也大,你快去。」
小绿叶果真去了。
过了一会,红墙琉璃瓦,青树大高楼,皇宫的上空飘着许多的风筝,这一幕,让我恍惚间回到了小时候。
我让彩儿和纷儿到我身边来,手指头对着天。
「你们快看,那是我外祖母,我爹,我娘,苏霖,端贵妃姐姐,玉贵人……」
「记得,等我死了,一定要像这样放一只风筝到天上,让我离开这皇宫,到天上与他们重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