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奕略微惊讶,要知道他可是虚仙,剑遁之速,在九域神州虚仙层次的修士之中都算顶尖,一个混天不死竟是能到这等地步。
顾元清也在观察这位虚仙,之前与魔主交锋之时,虽只短短数招,可也能看出其剑道力量之纯。。。
天地有残音,人间无绝响。
这一句歌谣,自官道边的祖孙口中缓缓流出,如溪水初融,不疾不徐,却带着一种不可阻挡的温润之力,渗入泥土,攀上山壁,拂过桃枝。那片正欲飘落的花瓣忽然一顿,仿佛被无形之手托起,轻轻旋转一圈,继而随风而起,飞向山谷深处,落入一口古井之中。
井水微漾,映出万里山河。
此刻,在极北苦寒之地,一座被风雪掩埋百年的石碑悄然露出一角。碑文斑驳,依稀可辨:“永昌七年,忠臣三十六人,死谏于朝,名讳尽削。”一名采参老汉路过,忽觉心头一震,竟不由自主跪下,磕了三个头。他不知为何流泪,只记得昨夜梦中,有个穿青衫的书生递给他一支笔,说:“写下来,就有人记得。”
同一时间,东海孤岛之上,一位渔妇在修补破网时,从网眼间抖落出一片锈铁。她本欲丢弃,却见其上刻着半行小字:“……吾妻林氏,持节守岛三十年,未闻京变。”她怔住,手指颤抖地抚过那字迹,忽然低声啜泣??她从未见过丈夫的家人,但这一刻,她仿佛看见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妇,独自坐在礁石上,望着归帆,等了一生。
记忆的潮水,已从西岭坡那扇青铜门开启之处,蔓延至九州四海。它不再只是少数人的觉醒,而是悄然唤醒了千万人心底沉睡的根脉。人们开始自发整理旧物,翻检残卷,甚至用炭条在岩壁上刻下祖先的名字。孩童不再只背诵朝廷钦定的《圣训录》,而在私塾角落传抄《百念谱》的片段;僧侣不再一味劝人“放下”,转而讲述那些被焚毁的民间义士故事;连边军哨所的更鼓声里,也夹杂着低低哼唱的《百念谣》段落。
而这一切,皆源于那一夜桃林中的琴声。
断琴第七弦自鸣之后,念慈的身影便消散于晨雾之中,无人知其去向。有人说她化作了桃树根下的泥土,有人说她乘风归入云海,更有传言称,她在月下踏歌而去,身影渐淡,终与天地同息。唯有那件红斗篷仍铺在井沿,日晒不褪,雨淋不朽,像一团永不冷却的火。
白发徒儿守在井畔七日七夜,不曾合眼。他不敢动那斗篷,也不敢碰那断琴,唯恐惊扰了师父最后的余韵。直到第八日清晨,南云溪自远方归来,眉间凝霜未化,手中却捧着一枚晶莹雪珠??那是她从极寒之地取来,封存了一缕“遗恨”残魂的容器。
“它们安息了。”她轻声道,“最后一道执念,在听到《百念谣》全曲后,终于释怀。那是个五岁孩子,名叫小满,临终前只记得父亲说过一句‘别忘我’。如今,他在墙上找到了自己的名字,笑着化光而去。”
白发徒儿低头看着井中倒影,忽然发现水中浮现的不再是山川人物,而是一幅幅流动的画面:有人在废墟中重建祠堂,有人将族谱埋入祖坟,有人把《百念谱》藏进佛像腹中代代相传……这些画面彼此交织,竟隐隐构成一张巨大的网,笼罩整个天下。
“这是……‘念网’?”他喃喃道。
南云溪点头:“当年女史沈清容编纂《百念谱》,并非只为记录,而是以血为引,以情为线,织就一张跨越生死的记忆之网。只要还有人记得,这张网就不会断裂。如今阿芜完成了最后一环,它终于真正苏醒。”
就在此时,顾元清晃晃荡荡走来,酒壶依旧空着,脸上却多了几分笑意。“嘿,你们猜怎么着?我在山外转了一圈,发现不止是百姓在动。”他咧嘴一笑,“几个隐世宗门也开始行动了。昆仑玉阙开了‘忆阁’,允许弟子查阅禁史;蓬莱岛放出三百囚徒,全是因言获罪的文人之后;就连一向冷漠的玄冥宫,也派出了‘寻名使’,专程去各地搜集被抹去的冤魂名录。”
林昭站在谷口,剑鞘点地,冷眸远眺。“但他们不会永远容忍。忘川司虽败,其根未除。我已察觉,南方有暗流涌动,数座城池接连发生‘失忆案’??整条街的人一夜之间忘了亲人的名字,连婚书契据都视若无物。这不是自然现象,是有人在重施‘无忧汤’旧术。”
“而且……”他顿了顿,声音更低,“我收到了一封密信,来自皇宫内侍省。老太监临终前留下遗言:‘景和十年之变,不止皇后一人被害。当年共有七十二位大臣联名上书,揭露权宦篡改国史,结果尽数被诛,家族贬为贱籍,子孙不得识字。如今他们的后人,正在悄然集结。’”
白发徒儿握紧拳头:“他们想做什么?”
“复仇?”顾元清冷笑,“不,他们是想**正名**。”
南云溪闭目感应片刻,忽然睁眼:“不止如此。那七十二家后裔中,有人觉醒了‘血脉回溯’之能,能短暂窥见先祖记忆。他们已在暗中联络守谱人,准备联合发起一场‘铭名大典’??要在京城外立一座无字碑林,每一块碑,都将刻下一位被抹去者的真名与生平。”
“地点选在哪里?”白发徒儿问。
“天启门外,御史台旧址。”南云溪缓缓道,“那里曾是监察百官、纠劾奸佞之所,后来被改为‘忘音坊’,专门销毁异端文书。如今,他们要在那里,让沉默千年的声音重新响起。”
众人默然。
良久,白发徒儿抬头望向桃林深处那株老树。断琴静静横卧,琴身上那行小字在阳光下泛着微光:“琴可断,弦可折,唯念不灭,人在,歌就在。”
“师父把琴留下了。”他说,“但她没说接下来该由谁来弹。”
顾元清拍了拍他的肩:“你以为呢?你不是一直坐在井边,听着她的琴声长大吗?现在轮到你了。”
“可我不会弹《百念谣》……”
“你会。”南云溪打断他,“因为你记得每一个音符背后的故事。记得那个在刑场上高唱残曲的老儒,记得那个抱着布老虎哭泣的女孩,记得师父最后一次拨弦时的眼神。”她凝视着他,“真正的传承,从来不是技艺,而是心。”
林昭忽然转身,剑锋划地三尺:“若他们敢镇压,我便杀出一条血路。”
顾元清哈哈大笑:“好啊!我早就想再喝一次痛快的酒了??用敌人的血来酿!”
南云溪轻叹:“这一次,恐怕不只是武力之争。对方若真出自‘无始阁’,便掌握着比‘无忧汤’更可怕的手段??‘忘时沙’。传说此物能扭曲时间感知,让人以为自己活了几十年,实则不过弹指一瞬;或令万人同时陷入幻梦,误认仇人为恩人,叛徒为忠臣。若是大规模使用,整个王朝都将迷失在虚假的历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