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发徒儿沉默良久,终于起身,一步步走向那株老桃树。
他跪在断琴前,双手颤抖地抚上琴弦。
没有乐谱,没有指点,只有心底翻涌的记忆洪流。他想起幼时躲在桃树后偷听师父弹琴,想起雪夜中那一声裂空的“叮??”,想起阿芜在青铜门前举起《百念谱》时的坚定眼神,想起千万人齐唱《百念谣》时的浩荡声浪……
指尖微动。
“嗡??”
第七弦,竟自行震颤起来。
一道清音袅袅升起,不似先前那般悲怆,也不再是孤寂的独奏,而是带着某种新生的希望,如同春雷破土,细雨润物。桃叶轻摇,花瓣飘落,一片恰好落在琴身,上面浮现出一行小字:
>**“李砚,永昌七年冤死,著《民录》三十卷,今存残篇。”**
白发徒儿怔住。
随即,第二片花瓣落下,写着:
>**“王氏,因记夫名被灌汤三年,终疯癫而亡,葬于东郭乱坟岗。”**
第三片、第四片……纷纷扬扬,每一片都承载着一个名字、一段往事。它们围绕着断琴飞舞,仿佛在举行一场无声的祭礼。
“原来……”他喃喃道,“桃林本身,就是一部活着的《百念谱》。”
南云溪微笑:“师父早已将所有记忆种入这片土地。只要春风年年吹拂,就会有新的花瓣承载旧事,飘向人间。而你,只需成为第一个听见它们声音的人。”
顾元清仰头灌了一口空气,笑道:“行了,别煽情了。既然琴已回应你,那就别浪费时间。咱们得赶在‘铭名大典’之前,把消息送到京城。顺便……”他眯起眼,“查清楚谁在背后操纵‘失忆案’。”
林昭收剑入袖:“我走北线,避官道,穿幽谷。”
南云溪取出雪珠:“我沿江而下,借水脉潜行。”
白发徒儿深吸一口气,终于将手稳稳按在琴弦之上。
“我去同心谷外的村落,召集留守的守谱人。我们要做的,不只是传递消息??我们要让每一户人家都知道,**他们的祖先曾勇敢地记住过**。”
三人离去后,山谷重归寂静。
唯有断琴静卧,第七弦余温未散。
数日后,京城郊外。
一片荒芜的废墟之上,数百人默默聚集。他们中有老有少,衣衫各异,却都手持石凿、铁笔、木板。为首者是一位盲眼老者,拄着竹杖,胸前挂着一块铜牌,上刻“守谱人?铭名使”。
他站在一方新立的石碑前,声音沙哑却坚定:“今日,我们不为帝王立庙,不为将军塑像。我们只为那些被抹去姓名的人,找回属于他们的位置。”
他举起铁笔,重重刻下第一字:
“沈??”
笔锋刚落,忽然狂风骤起!
乌云蔽日,天地昏暗。一道黑影自高空俯冲而下,竟是十余名黑袍修士,脚踏飞梭,手持墨色长幡,幡上绘着诡异符文,形如吞噬文字的巨口。
“奉无始阁谕令!”为首之人厉喝,“尔等私传禁曲,妄议前朝,动摇国本!即刻焚毁碑文,束手就擒!”
人群骚动,却无人退缩。
盲眼老者冷笑:“无始阁?不过是历代权贵豢养的清道夫罢了。你们删史、灭谱、灌汤、焚书,以为这样就能让人忘记真相?”他猛地将铁笔插入地面,“可你们忘了??**只要还有一个人愿意记得,历史就永远不会终结!**”
话音未落,远方天际忽然传来一声清越琴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