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院长站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没说话,只点了点头。
散会后,苗晓教授特意留下他。
“你今天讲得很好。”老人推了推眼镜,“比我在人大履职十年说得都透彻。”
陈着连忙道谢。
“不过,”苗教授语气一转,“接下来的路会更难。你知道为什么黄省突然把你列为增补人选吗?”
陈着摇头。
“因为你代表了一种信号。”苗教授压低声音,“高层现在急需树立一个‘青年科技创业者参政’的典型,用来回应社会对‘寒门再难出贵子’的质疑。你是理想人选:年轻、白手起家、技术驱动、带动就业。但他们也希望你能‘可控’。”
“您的意思是……我在被观察?”
“不止是观察。”苗教授看着他,“你在被塑造。一旦你偏离预期轨道,哪怕只是言论过激,都有可能被替换。政治舞台上的角色,从来不只是靠能力决定的。”
陈着心头一震。
他从未想过,自己竟已身处一场宏大叙事的中心。
当晚,他独自坐在办公室整理会议纪要,手机忽然震动。
来电显示:周正德。
“小陈,忙吗?”电话那头传来熟悉的声音。
“周主任好,刚开完会,正在整理材料。”
“不错,我都听说了,你那篇思想汇报传到专委会群里了,几位常委看了都说‘有见地’。”周正德笑了笑,“我有个提议:下周二下午,省政协要召开一次关于‘数字经济与就业形态变革’的闭门研讨会,我想邀请你作为主讲嘉宾之一,谈谈溯回的经验。”
“我?”陈着有些意外。
“怎么,怕说不好?”周正德反问,“你昨天在预备会上都能镇住全场,还怕几个专家提问?”
“我不是怕,是担心资历不够。”
“资历?”周老笑了,“你知道这次参会的还有谁吗?省人社厅副厅长、发改委创新处处长、三大国有银行分管科技金融的行长……他们都想听听,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是怎么用一部手机撬动十万岗位的。”
陈着沉默片刻,终于点头:“我愿意准备。”
“很好。”周正德语气郑重,“但记住一点:不要讲PPT式的汇报,也不要吹嘘成绩。我要你讲真实的问题??政策怎么卡住你们的脖子,资本怎么误解你们的方向,地方政府怎么既想扶持又怕担责……把这些说出来,才有价值。”
挂断电话,陈着靠在椅背上,久久未动。
他知道,这不再是一场简单的演讲,而是一次试探性的亮相。如果说之前的会议还属于“新人报到”,那么这场闭门研讨,才是真正意义上的“入场券考试”。
接下来三天,他几乎没合眼。
白天上课、处理公司事务,晚上则泡在档案馆调阅近五年来全国各省市出台的数字经济扶持政策,逐条比对执行效果。他还专门访谈了三十多位一线员工,记录他们在社保缴纳、异地落户、子女入学等方面的实际困难。
最终,他将演讲主题定为:《当创新撞上制度惯性??一个初创企业的生存实录》。
PPT只有十二页,每一页都是血淋淋的数据和案例。
第四页写着:“截至2024年1月,柚米手机在全国设立直营维修网点287个,雇佣技术人员4316人。其中,82%为非本地户籍,仅17%成功办理社保转移,0%享有随迁子女入学资格。”
第七页写道:“我们申请‘专精特新’企业认证耗时1天,提交材料58份,盖章39次。同期,某国企子公司仅用11天完成同类申报。”
第十一页放着一张照片:浙江义乌仓库外,一群工人蹲在地上吃盒饭,背后横幅写着“奋战三十天,冲刺Q4销量”。
配文是:“他们创造了GDP,却被排除在城市福利体系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