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皮火车开动,阳光透过窗户照在贺之遥脸上,对面的大叔在用手机外放着老男人唱的歌,过道里举着箱子的人撞到贺之遥的手腕。
然后三点五十五分,她接到第二通电话。
程一川拨来的,接通后贺之遥先出声,她喊他:“哥,我确实喜欢你。”
电话那端继续沉默,然后颤栗的笑声响起,程一川做出抉择:“可是我有说过我爱你吗?贺之遥,你一定要清清楚楚地告诉你,我绝不爱你,也不可能爱你吗?”
嘟。
三点五十九分,通话结束。
老男人的歌在循环,唱到了第二遍,粗糙的声音揉在车厢难闻的空气里。
“说不定我一生涓滴意念侥幸汇成河然后我俩各自一端望着大河弯弯终于敢放胆……”
十七岁的贺之遥听不懂歌词,眼泪只流下一滴,她在笔记本上写——
“程一川很好,你别爱他。”
05。
贺之遥读的是法医学,要修满五年才能毕业。
何花第一次弄清楚什么是法医时,直抱怨:“你说你爸也没养你,你咋跟你老子那么像呢?现在好了,你得在外面上五年学,小川也跟着程浩去别的地方发展了,现在家里就我一个老婆子,平常除了小周警官,都没人管……”
“在网上给你买的麻将机星期天就到了。”
“行,你们放心吧,老太婆我一个生活就挺好。挂了啊,牌友又喊我了。”
贺之遥开学第二个月,何花就跟她说了程一川关店离开的事情。贺之遥没有表态,也可能是早有预料,并不怎么伤心。
高中时程一川陪她办的那张银行卡里,每个月依旧会准时汇来生活费。每个月贺之遥还会收到很多匿名的包裹,里面从唇釉到杂志,甚至于内衣和卫生巾都有。
贺之遥知道是谁寄来的,但她很会假装不知道。整整十个月,她和程一川的通话还在停留在火车上的那个午后。
直到第十一个月,贺之遥恋爱,男朋友裴修则读的是音乐系,她对他的印象是很白,声音好听,而且很黏人。
迎新晚会上她负责道具,本来站在幕布后面打盹,贺之遥听见男生焦急的哭声才折回后台,当时裴修则本来是音乐学院的代表,特意定制了一套晚礼服,但临登场前却发现服装被人用刀子划烂,尤其腰侧的布料完全被割成镂空。
“其实这也挺性感的,是吧?”贺之遥认真思考之后安慰裴修则,他愣了一瞬,然后眼泪落得更急。
为了耳根清净,最后贺之遥还是让裴修则顺利上台了,只是上台前全场灯光熄灭,只听见皮鞋敲击地板的咔哒声,直到演奏者就位,一束鎏金似的光源侧照着琴键。
黑暗中的观众只能看到一双修长白皙的手在飞舞,琴音流淌,视觉的闭塞放大了感官。恍惚间,连呼吸都缓缓屏住,直到最后,琴音激荡,完美收束,黑暗中又响起脚步声,一步一步,帷幕落下。灯光大亮,演奏厅掌声潮涌。
迎新晚会,裴修则开始主动追求贺之遥,虽然每次她都认不出来自己,但裴修则伤心过后还是会继续下一次“偶遇”贺之遥。
直到大半年之后,贺之遥在女寝门口帮阿姨铲雪,远远看见一个金色的脑袋,男生穿着深蓝色的棉服,咯吱咯吱踩着雪,从人群里扑到贺之遥身上。
“裴修则?”贺之遥托着他的手臂,让他靠在自己身上。
金色头发的男生点头,像小狗摇尾巴,抱着贺之遥蹦了蹦:“是我,你认出来我了!贺之遥,你肯定喜欢我。”
“你的头发……”
“怎么样?”裴修则转了个圈,然后牵住贺之遥的手,“这样就算你脸盲,也能在人群里一下子就认出我。”
“我认出来你这件事对你很重要吗?”
冰天雪地里,贺之遥的眼瞳蕴出一种近乎透明的琉璃色,裴修则只是看着这双眼睛,都要欢喜得掉眼泪了。
他捧住她的脸,阳光坠在金色的发梢,“当然,贺之遥,你要先看见我,才能喜欢我。”
“好。”风吹起雪沙,贺之遥眼里的迷惘也被闪耀的金色驱散,她笑了笑,将怀里的木铲推给裴修则:“现在我看见了你,喜欢了你,那就该你继续替我在寝室门口铲雪了是吧?”